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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神机军师小说(水浒传中的神机军师是)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发布日期:2024-06-11  来源:捂住眼睛捂不住人心  作者:捂住眼睛捂不住人心  浏览次数:0
核心提示:第一章 李淳风预言乱世推背图谶曰: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环,周而复始。  颂曰:自从盘古迄希夷,虎斗龙争事正奇,悟得

第一章 李淳风预言乱世推背图

谶曰: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环,周而复始。

  颂曰:自从盘古迄希夷,虎斗龙争事正奇,悟得循环真谛在,试于唐后论元机。

  这是道家预言奇书《推背图》第一象中的谶语和颂诗。

  文学批评家金圣叹注解:此象主古今治乱相因,如日月往来,阴阳递嬗,即孔子百世可知之意。红者为日,白者为月,有日月而后昼夜成;有昼夜而后寒暑判;有寒暑而后历数定;有历数而后统系分;有统系而后兴亡见矣。

  按照历史上那句著名的话来说就是: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相传《推背图》是在公元648-649年的贞观年间,唐朝太宗皇帝李世民为推算大唐国运,命当时著名的天文学家、数学家、易学家李淳风和一代相学宗师袁天罡合作编写的。

  李淳风接到皇帝旨意后夜观天象,用周易八卦进行推算,没想到一算起来就上了瘾,一发不可收拾,竟推算到了自唐朝之后中国两千多年的命运,直到袁天罡见他泄露天机太多,从后面推他的背,说道:“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李淳风这才罢手,《推背图》由此得名。

  后世认为《推背图》是中国历史上最为经典的未来学巨著。其创作之严谨、思维之缜密、应验之神奇均大大超越西方诺查丹玛斯的大预言《诸世纪》,是东方神秘主义的代表作。

  《推背图》共分为六十象,其中所有的图像、谶语和颂诗都是根据易经八卦演绎出来的,可以在《周易》中找到依据。而周易本身就是一本“卜筮”之书,古人借它预测未来,探索奥秘。

《推背图》从第二象至第九象分别预言了唐朝整体国运、武则天称帝、神龙事变、安史之乱、唐肃宗即位、吐蕃入寇中原、建中之乱、黄巢起义等唐朝二百八十九年历史中发生的大事,这些图像和文字在事情发生之前看起来是云山雾罩、莫名其妙,事情发生之后却被发现惊人的准确。

  唐朝之后的一段历史十分奇特,前后只有五十三年,却产生五个朝代和周边十个独立政权。

  更加奇特的是这五十三年的历史,《推背图》居然用了五个象做出预言,对比之下唐朝接近三百年才用了八个象,可见这段历史在李淳风这个星象大师眼中具有怎样的特殊地位。

  那是在公元907年-960年,中原地区朝代频繁更替,周围四境政权参差林立,华夏大地上出现了一段大分裂时期。

  历史上称作“五代十国”。

五代便是:梁、唐、晋、汉、周。为了与前朝相区别,称作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

  十国便是:吴、南唐、吴越、前蜀、后蜀、闽、南汉、楚、南平(荆南)、北汉等十个独立政权。

  与这段大分裂时期承前接后的时代,分别是华夏文明史上,文化最为鼎盛的两个超级王朝。

  前有唐朝,到907年结束,梁王朱温篡唐称帝,国号大梁,史称后梁,唐朝正式覆灭,共历二十一帝,享国二百八十九年。

  后有宋朝,从960年开始,后周诸将发动陈桥兵变,拥立宋州归德军节度使、殿前都检点赵匡胤为帝,建立宋朝,共历十八帝,享国三百一十九年。

  有趣的是《推背图》的第十象精确预言了朱温篡唐建立后梁,又被后唐所灭的情形。

谶曰:荡荡中原,莫御八牛,泅水不涤,有血无头。

  颂曰:一后二主尽升遐,四海茫茫总一家,不但我生还杀我,回头还有李儿花。

  金圣叹注解:此象主朱温弑何皇后、昭宣、昭宗而自立,所谓一后二主也。未几为次子友所弑,是颂中第叁句意。李克用之子存代父复仇,百战灭梁,改称后唐,是颂中第四句意。

  “八牛”是个“朱”字,“泅”加上“血无头”是个“温”字,直指后梁开国皇帝朱温。“一后二主尽升遐”指的是朱温杀了何皇后、昭宣、昭宗。“四海茫茫总一家”指的是中原大梁国周围虽然藩镇众多,却原本都是同朝之臣,并非外夷。“不但我生还杀我”指的是朱温后来被他的儿子朱友珪所杀。“回头还有李儿花”指的是后来后梁也被后唐李存勖给灭了。

如此准确到骨髓的预言词,令人不由地从足底涌泉穴莫名升起一股凉意,直透头顶的百会穴,在预言家的眼中,时间仿佛只是一幅长卷图画,犹如《清明上河图》,可以任意临摹描绘。

  屹立于世界之巅、盛极一时的大唐帝国灭亡后,天下大乱,各地藩镇割据,其中包括后来独立建国为西夏的定难军、独立建国为越南的静海军。在北方辽远之地,后来的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此时已成为契丹部落联盟首领,野心初现。

  天下形成了诸强由乱生变,群小图存求变的历史格局。

  唐朝末期黄巢作乱在社会上遗留下来的问题除了藩镇割据、战火纷飞,还有人性的扭曲和价值观的粉碎,轻视生命随意杀戮、人肉当作兵匪食物,伦常败坏、天怒人怨,影响到其后的漫长岁月,堪比欧洲黑暗的中世纪。

于是此时的天地间星象异动,山河里风起云涌,魔与道相伴相生。

  北斗肃杀之气弥漫寰宇,二十八星宿移形换影,五行轮转加剧,引起时空震动。

  大时代凸显大人物,在这个非常时期出现的非常星象,惊动了道家一位传奇真人。

  他就是龙虎山张天师第二十代嫡系传人,曾经被封为大唐国师的洞玄子真人。

  龙虎山正一道是由东汉时期张道陵创立,奉老子为教主。张道陵是正一道的祖天师,又称第一代天师,张天师之名由其子孙世袭相传。龙虎山也因此被称为中国道教第一山。

  公元908年,大唐帝国灭亡的第二年,中原由建立了五代中第一个朝代的梁国把持,江西信州的龙虎山则地处十国中最大的吴国境内。一脉相承了七百多年的龙虎山张天师已传至第二十代,这代天师名曰张谌,号“洞玄子”。

此时洞玄子真人已经年逾百岁,须发皆白,却没有仙风道骨的样子,反倒像是东晋时期“竹林七贤”般的隐士,放浪不羁、洒脱无比。他遵从道教的养生之法,“辟谷”多年,不进饮食,与众不同之处只是一日三餐唯独喝酒而已。

  他无论走到哪里,都随身带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时不时咕嘟嘟灌上几口,葫芦里的酒总也不见有些许少,洞玄子真人总也不见会真正醉。门下弟子见惯了他出人意表的道术,都不以为异。

  这一天夜里,洞玄子依旧拿着那从不离手的硕大酒葫芦,走出龙虎山上的“嗣汉天师府”,边往口中灌酒,边仰望星辰,但见星汉灿烂,一条银河贯穿当空,北斗九星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左辅、右弼斜挂天际,大而明亮,闪烁不已,甚是异于往常。

刹那间,北斗丛星中,一群流星滑出,在星空深暗的背景下,拖曳起百十道金光,竟似要投到地上。

  洞玄子一整天都在喝酒,已有七八分酒意,对空长叹道:“恰逢乱世,天降魔君,还是嫌天下不够乱啊。”

  洞玄子身旁站着一个目光深邃、书生样貌的年轻人,是他的忘年交、年止三十七岁的扶摇子真人,今晨刚刚用独家道术“迭地术”,从华山来到龙虎山拜谒洞玄子,日行数千里,朝发而夕至。

  扶摇子坦然答道:“只有大破,方能大立。张真人何不袖手旁观,坐看天下如何是个了局。”

  洞玄子果然应声席地而坐,举起酒葫芦口对口地又灌了些酒,递给扶摇子,扶摇子摇摇头,道:“真人如此喝法,只怕今日就要醉死在这龙虎山之巅。”

洞玄子哈哈一笑,叫着扶摇子的名号:“生死各倚天命,人人皆说希夷先生的预言极准我还不信,恐怕这次却是真的被你说中了。”

  扶摇子也笑:“还是不准的时候多些。”说着,也陪洞玄子坐在地上,不顾夜晚山上的露气打湿了地面。

  扶摇子是西岳华山上的道家处士,号曰“希夷先生”,《推背图》第一象颂诗中的“希夷”二字,道家鼻祖老子早有解释曰:“视之不见谓之希,听之不见名曰夷”。指虚寂玄妙的境界。

  这个年纪轻轻就深谙易理之术的扶摇子真人,就是当时著名的预言家陈抟老祖,他本人后来活到一百一十八岁,生命周期纵贯了整个战乱纷争的唐朝末期、五代十国、宋朝初期。

在《推背图》问世二百多年后的唐末、五代十国初期,扶摇子真人根据道经、北斗经、南斗经,发明了命理学“紫微斗数”。这在古代被尊称为“帝王学”,皇宫中设有“钦天监”对其进行研究,能接触到“紫微斗数”的人只限于皇族中人或是由皇帝钦点的官员,因此至今流传不广,少有人知。

  紫微斗数推命术包含天文地理风水五行,又具有注重社会环境、人际关系的近代意蕴,在中国神秘预测文化中卓立特出,名列“五大神术”之首,号称“中华第一神术”。

紫微斗数是一种星相术,其系统里以紫微星为诸星之首,因而得名。此术认为人出生时的星相决定人的一生,即人的命运,各种星曜对人的命运具有特定的关连,因为星曜按一定次序出现,相应的人就按照这个次序接受星曜带来的影响,因而分析人出生时的星相,就可以判断人本身命运的好坏和时间顺序。紫微斗数是世界上最早的行为心理学,也是最为精准的算命术。

  紫微斗数有十四颗主星,其中火象主星有七杀星、破军星、廉贞星、贪狼星;土象主星有紫微星、天府星、武曲星、天相星;风象主星有太阳星、巨门星、天机星;水象主星有太阴星、天梁星、天同星。通过命盘十二宫,系统而全面的预测一个人一生的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和个人遭遇,逻辑体系严密。

  因此,创立“紫微斗数”的扶摇子也成为当时知名的星相、命理和预言大师。

  此时的龙虎山上山野幽暗,四周幽静,只有星光似水,虫鸣如歌。

  洞玄子、扶摇子面对星空,许久默默无言。

  一颗彗星拖着长尾,从天边缓缓划过,若隐若现,在深谙玄学星相的洞玄子和扶摇子眼中,显得意味深长。

洞玄子又灌了一口酒,这次被呛住了,咳了几声,才道:“南斗主生,北斗主死。如今北斗星辰降下三十六尊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整整一百零八个魔君,不知又有多少生灵遭遇涂炭。”

  扶摇子不语,只是手中掐算,口中念念有词。

  洞玄子又道:“你用‘紫微斗数’算尽帝王将相、古今人物,却怎能算出天下大势。”

  扶摇子呵呵一笑:“我算不出,可袁天罡、李淳风两位前朝师尊却能算出。”

  洞玄子一怔,点点头:“嗯,你是在演算《推背图》上的预言。”

  扶摇子道:“依我的解读,此乱世只有五十三年,当有真命天子出,一统天下。”

  关于宋太祖赵匡胤结束了五代十国的分裂局面,建立大宋,《推背图》上也早有预言。

《推背图》第十四象,谶曰:李树得根芽,石榴漫放花,枯木逢春只一瞬,让他天下竞荣华。颂曰:金木水火土已终,十三童子五王公,英明重见太平日,五十三参运不通。

  金圣叹注解:此象主周世宗承郭威受命为五代之终,世宗姓柴名荣,英明武断,勤于为治,惜功业未竟而殂。五代共五十三年,凡八姓十三主,颂意显然。

  “李树”指的是后唐庄宗李存勖。“石榴”指的是后晋高祖石敬瑭、后汉高祖刘知远,都是姓的谐音。“枯木逢春”指的是后周世宗柴荣的姓名,“枯木”即柴、“逢春”即荣,他在位仅五年半,但在他的改革和治理下,周国犹如枯木逢春,呈现一片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景象,他南征北战,所向披靡,可惜降年不永,美志不就,所以说柴荣是“枯木逢春只一瞬”,却为宋太祖赵匡胤一统天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所以“让他天下竟荣华”。

梁、唐、晋、汉、周五代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五行相生,朝代更替,所以说“金木水火土已终”。共有十三个皇帝五个国号,所以是“十三童子五王公”。经历了五十三年被宋太祖赵匡胤终结,进入大宋盛世,正是“英明重见太平日,五十三参运不通。”正如颂诗中所言,分毫不差。

  扶摇子解读的就是这一象。

  此时五代十国的历史才刚刚拉开序幕,扶摇子当然不知道这一象具体所指,但是预见出了五十三年后,会有一个统一的皇帝结束乱世,君临天下。

洞玄子闻言一惊,道:“梁国朱温以臣子身份逼迫唐哀宗逊位,有悖伦常。周围诸国趁着战乱裂土分疆,不尊正统。以至于惹了天怒,降下天罡地煞一群魔星,看来是要破了这乱世格局,打碎人间旧有秩序。但是从降世凡间择体投胎,到陆续长大成人称霸一方,这一百零八个魔君恰好与《推背图》中所言的下一朝真命天子为敌,‘火炎昆冈,玉石俱焚。’他便是姜太公在世,唐太宗重生,也不敢说一定镇得住。”

  扶摇子用他那星相师、预言家的睿智眼神遥望天际,一颗彗星正缓缓飞行,肉眼难辨。

  扶摇子仿佛顺着彗星飞过的方向看穿了时空,他叹了一口气,道:“‘正一道’讲究正以祛邪、万法归一,张真人以天下苍生为念,必不肯置身度外。”

  洞玄子哈哈大笑,道:“有希夷先生这样的知己,此生也不枉了。”言罢举起酒葫芦,昂首豪饮。

龙虎山正一道传承七百年之久,作为张天师第二十代嫡系传人的洞玄子有逾百年的道术修为,法力自是不凡,只见他惺忪醉眼猛然一亮,目光如炬,张开口喷出一片酒雾飘在半空中,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出手如电,在酒雾形成的夜幕里划出一个符号“@”,符号不断扩散,越飘越大,金灿灿地在夜空中异常醒目。

  须臾之间,只见从北斗丛星中流出的那百十道金光,化作虚影从天而降,转瞬凝固成人形幻像,影影绰绰地立在洞玄子、扶摇子面前。

第二章 洞玄子封魔魂穿地魁星

话说从北斗丛星中流出的那百十道金光,化作虚影从天而降,转瞬凝固成人形幻像,影影绰绰地立在洞玄子、扶摇子面前。

  当先两个影子,一个周身红芒闪烁,另一个被黑雾笼罩。

  周身红芒闪烁的人形幻像发出声音:“天师召唤,不知所为何事?”

“天魁星,你等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颗将星下凡,必然使九州震动,烽火四起。即便有一统天下的真主降生,也要面临江山残破、遍地狼烟的局面。我令你等立刻返回北斗星座,以待天时。”洞玄子语气铿锵,不容置疑。

  “天师命令,不敢不从。怎奈天道使然,自从武王伐纣,姜子牙封神,我兄弟每逢乱世必然要下凡洗清人间罪孽。东周列国、楚汉相争、三国鼎立、五胡乱华,都有我兄弟的身影。如今天下君臣不分、道德沦丧,杀皇帝如割鸡,屠百姓似锄草。因此天地间星象异动,将我等唤醒,正是要清洗人间,再换新天地。我兄弟断无回还之理。”天魁星答道。

  “我不与你枉费口舌,若不应允,今天就将你兄弟一百零八个封印在这龙虎山上,不得超生!”洞玄子须发飘飘,星光下瑞丽如雪,恍若神仙。

天魁星旁边被黑雾笼罩的人形幻像开口说话,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间贪欲太过,损不足以奉有余。我天罡地煞匡扶纲常、纠正法度,又碍着你这老头儿什么事了。”

  说话的人形幻像是天魁星身边的地魁星,他背后的地煞星人数比天魁星身后的天罡星人数多一倍,听到首领的话,七十二地煞群星发出磔磔怪笑声。

  洞玄子不怒反笑:“地魁星,你率领的地煞杀孽太重,与道家好生之意有悖,先吃我一记!”说完,左手一指,一道黄光闪过,地魁星一个筋斗跌出数十丈远。

  其他七十一座地煞星见首领吃亏,纷纷怪叫着扑向洞玄子,要将他撕碎。

  三十六尊天罡星则如临大敌,在首领天魁星的指挥下布好“天罡阵法”,将洞玄子团团围住。

洞玄子示意扶摇子退后,不慌不忙地祭起酒葫芦,只见硕大的酒葫芦腾上半空,突然从葫芦口放出青、白二气,相互缠绕、旋转,犹如两条互相纠缠的灵蛇,时断时续,在一拥而上的地煞群星周围辗转腾挪、络绎穿梭。

  地煞群星仿佛被两条无形的锁链制住,动弹不得。

  刚刚跌出去的地魁星瞬移到原位,叫道:“洞玄子,龙虎山道派纵有你祖师爷留下的葫芦法宝,又能阻拦几时?天意如此,岂是你肉眼凡胎所能揣度。”

  “若一切皆由天意,怎会不恤天下苍生,若人间不依道德,自有人杰凌于世上,还轮不到地煞星横加干预。”洞玄子的话义正辞严,身后的扶摇子听了心念一动,似有所悟。

一旁的天魁星接口道:“天上星辰与生俱来皆有使命,不比地上草木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如今天下混乱,地煞星下凡是要去芜存菁,天罡星下凡是要替天行道。张天师强行逆天,恐怕地上生灵会因此命运大乱,造成良莠不分,因果倒置。”

  洞玄子微微一笑,道:“好,好,天罡地煞就是上天为世间下得一味猛药,也不管世上苍生是否受得了。黎民百姓还要再受五十年的战乱之苦,然后在一代明主的统治下休养生息,令华夏大地重新焕发生机。你们这群魔星就这么下去,谁制得住?天魁星,你是个晓事的人,心怀大义,可是你那三十多个兄弟散落人间,要生出多少事端?地魁星,你是个明理的人,目光长远,但你那七十多个兄弟哪个不是空有一片慈悲心、一言不合就杀人?”

  地魁星道:“这老头儿说到重点了,天罡地煞行事,谁制得住?劝你好生修炼,早日成仙,别耽误我兄弟到下界办正事。”

洞玄子不应,略一思索,回头问扶摇子:“希夷先生,《推背图》上可有说此后天下危难之事?”

  扶摇子的灵性禀赋千年难遇,瞬间理解了洞玄子的意图,于是凝神静气,左手推演《推背图》,右手推演“紫微斗数”,手指随着心念急速运转而灵动不已。

  天魁星、地魁星面面相觑。

  地魁星道:“搞什么鬼?”

  天魁星道:“先看看他说什么。”

  扶摇子停止推演,长出了一口气,对洞玄子道:“二百年后,中原有奸恶横行,北方有异族犯境,而且……”

  扶摇子说到这儿停住了,天魁星、地魁星又是面面相觑。

  洞玄子淡淡地道:“但说无妨。”

  扶摇子看了天魁星、地魁星一眼,道:“而且到时有‘七杀’、‘破军’、‘贪狼’三星降世,天下大乱。”

  “杀、破、狼!”地魁星吃了一惊,脱口叫道。

七杀星是南斗第六星,主肃杀;破军星是北斗第七星,主暴戾;贪狼星是北斗第一星,主放荡。

  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同时降世,代表着一种动荡、变化的人间格局。

  这三颗星恰恰是在中原奸恶横行、北方异族犯境这样内忧外患的时候降世,绝非偶然。

  难怪连博闻强记的地魁星也吃了一惊。

  “二百年后……好,好,好!”洞玄子连说了三个“好”字。

  天魁星心头隐隐感觉不妙,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洞玄子话音未落就突然出手。

  只见洞玄子停在半空中的酒葫芦里喷出的青、白二气陡然暴涨,形成太极阴阳图形,席卷三十六尊天罡星,天罡群星猝不及防,连天魁星在内,人形影像悉数被旋转的青、白二气吸进了酒葫芦里。

  七十二座地煞星的功力比起天罡星还是差一些,见天罡群星都被吸进葫芦,趁着青、白二气收敛之机,四散逃窜。

洞玄子哪会任由他们脱逃,大喝一声:“疾!”

  只见酒葫芦凭空变大,青、白二气笼罩范围扩大到方圆数公里之外,把逃逸的地煞群星也逐一收入葫芦腹中。

  这百十个魔君被洞玄子收进葫芦,泡在酒里,十分不忿,在葫芦里左冲右突,嗡嗡作响,企图从内而外冲破葫芦,不排除有酒量小的醉倒在里面。

  洞玄子面色平静,对扶摇子道:“希夷道友,贫道有一事相托。”

  扶摇子垂手肃立,他知道洞玄子是要交代后事了。

  果然洞玄子又道:“这葫芦是祖天师留下的宝物,我却用来装酒,而今又成了锁住天罡地煞的镇魔之物。但毕竟这些魔君是从商朝起就有了道行,迟早会打破这葫芦逃出来,人间就要遭劫了。”

  洞玄子晃了晃酒葫芦,酒液荡漾有声。

  扶摇子默然倾听。

“诚如道友所言,二百年后的中原大地将会内有奸邪、外有侵略,天降七杀、破军、贪狼三星联手做局,此正是天罡地煞用武之时。我打算用自己的身体作封魔塔,封印这群魔君,一百五十年后,自会有人解救他们出塔,进入凡间应对危局险境。”洞玄子说完,面色依旧平静如常。

  尽管扶摇子预料到洞玄子会舍身封魔,但是他自己说出来,仍然令扶摇子耸然动容。

  洞玄子续道:“既然今日道友恰好在龙虎山上,便与此事有些干系,待我死后,让弟子们把我葬在山侧,上面盖一座‘伏魔之殿’,你我相交也就缘尽于此了。”

  洞玄子说罢,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人生如梦,我欲醒来,就此干杯别过!”

他把酒葫芦里的酒倾在嘴里一饮而尽,连同天罡地煞全都咽在了肚里。然后坐在“嗣汉天师府”的台阶上,一歪头,仿佛睡着了。

  “谨尊道兄遗命!”

  扶摇子守在洞玄子的遗体身旁,犹如过了一百年那么漫长。

  洞玄子的徒弟们闻讯陆续从山前山后赶来,大弟子上前扶住洞玄子的身体,发觉已经没了温度。他拿起酒葫芦,这个无论张真人喝多久都还会满的酒葫芦里空空如也。

  大弟子欲哭无泪。

  “师父……他……醉死了?”

  洞玄子的遗体被他的弟子们抬走了,扶摇子转过身,原先天际那颗若隐若现的彗星已经飞到了头顶上,依然拖曳着明亮的长尾,变得清晰可见。

  突然,扶摇子身后凭空出现一个幻影,渐渐凝聚成被黑雾笼罩的人形。

  “为什么救我?”

  声音从扶摇子背后响起,是地魁星。

原来,在洞玄子用酒葫芦吸纳四处逃逸的地煞群星时,扶摇子暗中施展独家秘术“迭地术”,瞬间把地魁星送到了几十里之外,逃过一劫。

  “迭地术”用的是空间折叠的原理,把距离遥远的两个点通过空间折叠,变成一个点,再通过回复原状把人或者物体送去到遥远的地方,送出的速度和距离跟法力的高低有关。

  扶摇子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而是凝视着天上的彗星,道:“你知道这颗星孛的名字吗?”唐朝时是把彗星称作“星孛”。

  地魁星杂学知识最为渊博,岂能不知,这颗百年难遇的彗星名叫“光阴”,可令时间凝固或者升华,有一定道术修为的高人可借助它延长寿命,或穿梭于时空之间,常人却是无从操控,反而有被吞噬,抛入时间洪流恣意穿越的危险。

  “这跟救我有什么关系?”地魁星追问道。

“我想让你魂穿到一百九十八年以后。”扶摇子的眼神里又呈现出预言家所特有的智慧光芒。

  “投胎么?”地魁星道。

  “投胎会失去记忆,可惜了你这渊博的才识,我会让你魂穿。”扶摇子说得很平淡。

  “你疯了,这是逆天而行!”地魁星叫道。

  “‘若一切皆由天意,怎会不恤天下苍生。’张真人说得对啊。逆天而行又如何?”扶摇子有些漫不经心。

  地魁星怔住了:对啊,逆天而行怎么了,难不成打我?

  “等会儿,让我捋捋,有点乱……”地魁星理了一下思路,“我去一百九十八年以后做什么?”

  “张真人用生命封印了你的兄弟们,是为了让天罡地煞能进入二百年后出现的乱世,打碎那动荡不安、变化无端的格局,还一个太平盛世。但是我通过《推背图》并没有看到这样的结果。”扶摇子的眼神黯淡下来。

“那我……”地魁星冰雪聪明,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

  “对,因为逆天而行,你就成了一个变数,或者叫做异数。我希望你通过‘光阴’星孛魂穿到一百九十八年之后,凭借你的学识和才能……”

  “拯救世界!”

  “我已算出只有一百九十八年后,‘光阴’星孛会再次降临,你将在一百九十八年后‘光阴’星孛出现时苏醒,进入一个人的身体,跟你那些投胎长大的兄弟们并肩战斗。”扶摇子为自己精准的算数洋洋得意。

  “进入谁的身体?”“他原来的灵魂怎么办?”“扶摇子你能活到那时候吗?”“……”

  面对地魁星喋喋不休的提问,扶摇子不胜其烦,再次施展独家秘术“迭地法”。

  “走你……”

  扶摇子把地魁星送去“光阴”星孛影响力最强的地点,念动咒语。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一百零八个兄弟,你为什么偏要选我……”

  地魁星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跟他那被黑雾笼罩的人形幻像一起,消失在“光阴”星孛突然暴涨的银色光芒里。

  他将要从公元908年,穿越漫长、冰冷、黑暗的时空,抵达一百九十八年后的未来。

第三章 扶摇子仙逝传秘罗真人

时光荏苒。

  中原大地上。

  大唐帝国结束了二百八十九年的辉煌历史,“贞观之治”、“开元盛世”还没有被人们所淡忘,大唐梁王朱温篡唐称帝,建立梁国,此后长期与出身于沙陀族的晋王李克用作战,李克用病死后,朱温又与李克用的儿子李存勖战斗。由于朱温暴戾淫乱,任意召大臣家的女眷侍寝,连自己的儿媳妇也不放过,后被他的第三个儿子朱友珪杀死,朱友珪当上皇帝没多久,又被弟弟朱友贞杀死。

大唐晋王李存勖仍旧以唐朝作为正朔,称帝后用“唐”作为国号,灭了朱友贞的梁国。李存勖因喜好演戏,对伶人特别宠信,以致出现了伶人干政这种古代少有的现象,后遭到父亲李克用的养子李嗣源背叛而死,李嗣源即位。李嗣源也遭受了次子李从荣的谋反夺位,李从荣失败被杀,李嗣源也因病去世,李嗣源三子李从厚即位。李从厚当上皇帝后,严厉打击手握兵权的李嗣源养子李从珂和李嗣源女婿石敬瑭,李从珂联手石敬瑭杀李从厚,李从珂即位,又起兵讨伐石敬瑭。

沙陀族人石敬瑭勾结契丹,认比自己小九岁的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为父,并以割让燕云十六州给契丹的代价,换取契丹扶持登基称帝,建立晋国,灭了李从珂的唐国。石敬瑭死后,侄子石重贵为继承人,石重贵决定渐渐脱离对契丹的依附,引起耶律德光的不满。耶律德光南征攻灭晋国,并改契丹为“大辽”。

  辽太宗耶律德光在中原烧杀抢掠,不得民心。晋国大将沙陀族人刘知远趁机称帝,建立汉国,不久,刘知远病死,其子刘承祐继位。刘承祐年幼,朝政被顾命大臣郭威等武将把持,刘承祐与亲信密谋杀死郭威。郭威举兵反抗,杀死刘承祐,灭了汉国。

郭威在兵士的拥立下称帝,建立周国。在于汉国交锋的几年里,郭威的儿子都被汉国杀害了,郭威病逝的时候,只能由养子柴荣即位。周世宗柴荣雄才大略,四处征伐平定乱世,甚至一度率军突入辽国,收复了被石敬瑭割让给辽国的燕云十六州中莫、瀛、易三州,及益津、瓦桥、淤口三关之地。正当他准备向幽州进军时,由于身染重病,只得班师回朝,随即病逝于汴梁,时年三十九岁。留下七岁的儿子柴宗训继位。

  由于梁、唐、晋、汉、周五个中原王国频繁更迭,在朱温、李存勖、石敬瑭、刘知远、郭威五位君主的竞相背叛下,君臣、父子、兄弟之间的猎杀此起彼伏,造成国家战火连绵不绝,社会道德丧失殆尽。

  北方的辽国得到了后晋石敬瑭割让的燕云十六州,从此中原汉族政权在北方无险可守,辽国便时不时进入中原地区侵伐掳掠,一匹环伺中原的草原之狼已经养成气力。

  可以说,石敬瑭一己之私的行为,使战略要地燕云十六州长久的掌握在北方民族的手中,对中原地区汉族政权的国运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但是并不能称石敬瑭为“汉奸”,因为他是北方沙陀族人。

赵匡胤此时在后周任殿前都检点,也就是御前禁卫军最高统帅,兼宋州归德军节度使。

  公元960年,在陕西华州西岳华山。时逢当年协助地魁星魂穿的扶摇子真人,也就是陈抟老祖年届九十岁,有一天骑驴下山,沿着华阴县道正走着,就听见路人纷纷传言:“东京柴世宗让位给赵检点登基,改国号为‘宋’。”

  陈抟老祖听了之后在驴背上以手加额,大笑不止,一不留神,颠下驴来,周围人纷纷围观,不知是何缘故。

  陈抟老祖说道:“天下终于太平了。自古帝王,都比不上这朝天子,一条盘龙棍横扫四百座军州,从此天下姓赵,开三百多年基业,可喜可贺!”

  “切!”围观群众四散离去,不理这个疯老头儿。

驴子自由自在地吃草,陈抟老祖也不起身,就坐在地上,回忆年轻时候去龙虎山拜谒第二十代张天师洞玄子的往事。

  如今时过境迁,这五十三年来,《推背图》上的谶语、颂诗一一应验。

  赵匡胤的亲信和手下将士发动“陈桥兵变”,赵匡胤被“黄袍加身”,逼后周皇帝柴宗训禅位,建立宋朝。赵匡胤登基后,南征北讨,基本统一了全国,结束了几十年的大分裂,成为与唐太宗李世民一样战功彪炳的一代开国皇帝。

  开国后,宋太祖赵匡胤通过“杯酒释兵权”的艺术手段将兵权牢牢控制在皇帝手中,并采取“扬文抑武”的方法和措施,用文官制约武将,限制武将兵权,有效地防止了五代时期武将叛乱不断、政权被频繁颠覆的情况再次重演。

十六年后的公元976年,宋太祖赵匡胤在宫中突然去世,留下“烛影斧声”的历史疑案。他的弟弟赵光义即位,即宋太宗。宋太宗赵光义即位之事疑云重重,民间有传说宋太祖是被他害死的,为了确保政权传承的合法性,宋太宗毫无根据的提出了其母杜太后遗命“兄终弟及”,由赵匡胤传位给赵光义,这就是所谓的“金匮之盟”。

  宋太宗赵光义即位后,曾经向陈抟老祖询问长生不老的修仙法门,陈抟老祖劝说宋太宗,皇帝应以天下苍生为重。宋太宗听从了陈抟老祖的劝告,对他益加敬重。

  公元989年,已经一百一十八岁的陈抟老祖预见到自己时日无多,便召见远在辽境蓟州九宫县二仙山的弟子罗真人,传授“迭地术”等道家秘术,并将地魁星的魂穿秘辛告诉他,罗真人成为这个秘密当世唯一的知情者。陈抟老祖——扶摇子交代完后事,安然仙逝于华山之巅。

宋太宗赵光义先后逼死了太祖之子赵德昭、赵德芳,以及弟弟赵廷美,立自己的第三个儿子赵元侃为太子,就是宋真宗。

  宋真宗即位后勤政治国,宋朝进入全盛时期。辽国在宋辽边界上抢劫杀掠,终于演变成大规模侵宋战争,并产生了杨家将、呼延家将等忠君报国的历史人物和动人传说。

  宰相寇准力主抗战,宋真宗亲征,与辽军相持在澶州城下,辽军被迫求和。经过几番交涉,两国议和成功。和约主要内容是:宋每年给辽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开放边境贸易,双方为兄弟之国。史称“澶渊之盟”。

尽管经过二十五年宋辽战争才达成的“澶渊之盟”,算起来宋朝是吃了亏的——在对辽国军事占优的情况下,宋朝既没有收复燕云十六州,每年还要负担巨额岁币——但此后宋、辽之间百年间不再有大规模的战事,礼尚往来,通使殷勤,双方互使共达三百八十次之多,辽国边地发生饥荒,宋朝也会派人在边境赈济,宋真宗崩逝消息传来,辽圣宗“集蕃汉大臣举哀,后妃以下皆为沾涕”。

  “澶渊之盟”的积极意义在于促进了宋、辽两国的经济、文化交流,辽国进一步汉化,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有机结合,有利于经济发展和文化繁荣。

  缔结了“澶渊之盟”,宋、辽之间的战场变成了经济特区,两国开始自由贸易。辽国物资贫乏,所多者无非马匹与羊。宋朝物资丰富,吃穿日用应有尽有。于是,辽国便输出马匹与羊,进口吃穿日用等各类商品。结果,宋朝从一开始就获得了巨额的贸易顺差,贡献给辽国的那些岁币,到年底早就赚了回来,而且还有可观的盈余。

宋朝通过自由贸易,从辽国那里得到许多骏马良驹。结果,宋朝的骑兵部队得到了较为优良的装备,辽国的骑兵优势则逐渐丧失,此前令人恐怖的边患于是得到缓解。

  宋朝日益雄厚的经济基础,使得它的货币成为国际之间的硬通货。结果,辽国的钱变得越来越不值钱,宋朝的货币却在到处流通。当辽国人在享受他们所购买的生活资料的同时,宋朝实际上已掌握了辽国的财政权。

  “澶渊之盟”的消极意义是边境上百余年没有发生大的战争,导致宋朝真宗、仁宗、英宗三朝不修武备,禁军河北军、京师军战斗力急剧下降,只有常年备战西夏的陕西军可用。宋朝军事从此积弱难返。

宋真宗驾崩,宋仁宗即位,这朝天子有天上的“文曲星”、“武曲星”下凡辅佐,文曲星便是开封府龙图阁大学士包拯,武曲星便是征西夏国大元帅狄青。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

  公元1058年,也就是宋仁宗嘉祐三年,天下瘟疫盛行,东京开封府城里城外的军民死亡大半,参知政事范仲淹奏明皇帝,钦差殿前太尉洪信为天使,前往江西信州龙虎山,宣请嗣汉天师张真人星夜来朝祈禳瘟疫。

  江西信州龙虎山上,自从大唐洞玄国师张谌舍身封魔,在他的灵躯之上建立起“伏魔之殿”,此后历代天师都在此添上一道“镇魔符”,为锁住天罡地煞大小魔王加持法力。

  这一代天师号曰“虚靖天师”,道行非常,行为常常出人意表。

  宋仁宗的钦差天使太尉洪信到了江西信州,上山拜谒天师,先后遇到龙虎山上的两个灵兽——跳涧虎、白花蛇,受到一番惊吓。

传说这两个灵兽是在大唐帝国灭亡后的第二年,“光阴”星孛经过龙虎山时才出现的,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虚靖天师已经预知皇帝召见祈禳瘟疫,化作铁笛仙童,早就下山,前往东京开封府去了,洪信当面错过。

  洪信差事办完,左右无事,便在龙虎山上游玩景致,偶然经过镇压天罡地煞的“伏魔之殿”,不知利害,好奇心促使他打开了封魔之锁。

  此举非同小可,只见地穴里一道黑气直冲到半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往四面八方去了。这是天罡地煞要去四方转世投胎的情形。

  洪信回到朝中也不敢说起,这事就此作罢。(后世奇书《水浒传》对洪信去龙虎山有详尽描绘)

宋仁宗去世后,宋英宗即位。宋英宗是一位有为的君主,除了继续任用前朝能臣,也大胆挖掘新人。他非常重视书籍的编修,司马光写作《资治通鉴》就是由宋英宗所提出发起的。

  宋英宗去世后,宋神宗即位。宋神宗在位期间,宋朝初期制订的制度已经产生诸多流弊,民生状况开始倒退,而边境上辽和西夏又虎视眈眈。宋神宗因此锐意改革,启用著名改革派名臣王安石进行朝政改革,将其任命为参知政事。

  王安石变法受到了司马光、欧阳修、苏东坡等名士的强烈反对,几经反复终于没能坚持下来。

  他曾经的支持者与助手之一蔡京,在此期间充分体现了一个政治投机者朝秦暮楚的小人品性,无论变法派或是保守派上台,蔡京均凭借其政治手段屹立不倒,埋下了以蔡京为首“六贼当政”的伏笔。

  宋神宗之后是他的两个儿子宋哲宗、宋徽宗陆续登基,本书的重要人物之一——宋徽宗赵佶终于登上了舞台。

宋徽宗赵佶自幼便爱好笔墨、丹青、骑马、射箭、蹴鞠,对奇花异石、飞禽走兽有着浓厚的兴趣,尤其在书法绘画方面,更是表现出非凡的天赋。他独创瘦金体,其书法和绘画都在中国艺术史上有重要地位。他的艺术品位极高,像极了南唐后主、著名词人李煜。

  他大兴土木,听信江湖术士所言,在开封东北角修建万岁山,后改名为艮岳。艮岳方圆十余里,其中有芙蓉池、慈溪等胜地。里面亭台楼阁、飞禽走兽应有尽有。

  他还在苏州设立应奉局,任用谄媚面腴之徒朱勔,专门在东南搜刮奇石,充实艮岳,是为花石纲,引得民怨沸腾。

  宋徽宗专好享乐,对朝政毫无兴趣,喜好逛青楼,与当时名动江湖的青楼名妓李师师、赵元奴交往甚密。

由于宋徽宗不理朝政,政务都交给以蔡京为首的六贼。蔡京以恢复新法为名大兴党禁,排斥异己。正直的大臣因此全被排斥出政治中心。

  这里的六贼分别指的是:蔡京、高俅、童贯、杨戬、王黼、朱勔。(本书将出现的八百多个人物均出自《水浒传》,因此与历史稍有不同。)

  蔡京,太师、宰相、书法家。在当时的书法界有苏(轼)、黄(庭坚)、米(芾)、蔡(京)的说法,借宋徽宗对书法艺术品位,蔡京通过宦官童贯举荐,得以重用。

  高俅,殿帅府太尉、殿前司指挥使、足坛名宿。掌握着八十万禁军的管辖权和对各级武将的生杀予夺。

  童贯,宦官、枢密使。掌握全国军队的调兵权。

  杨戬,宦官、太尉。与童贯两个太监一文一武把持朝政。

  王黼,户部尚书。掌管全国钱粮。

朱勔,在苏州设应奉局,搜求浙中珍奇花石进献宋徽宗,号称“花石纲”,是逼反方腊的罪魁祸首。

  公元1106年,宋徽宗登基第六年,天上出现罕见的大彗星,据《文献通考》记载,正文·卷二百八十六·象纬考九:徽宗崇宁五年正月戊戌,彗出西方,如杯口大,光芒散出如碎星,长六丈,阔三尺,斜指东北,自奎宿贯娄、胃、昴、毕,后入浊不见。主兵丧大饥,西北宜备之。

  此时距离洞玄子龙虎山封魔一百九十八年。

  远在辽国境内的蓟州九宫县二仙山上,扶摇子的关门弟子罗真人遥望天际,“光阴”星孛从夜幕上缓缓划过,突然闪烁起耀眼的银色光芒,转瞬即逝。

  “他终于来了。”罗真人自言自语。

  罗真人旁边站着一个时年二十二岁的年轻道士,名叫公孙胜,疑惑地问:“师父,‘他’是谁?

第四章 地魁星朱武梦醒启心智

“苏醒吧,地魁星!”

朱武蓦然从梦中醒来,耳边余音犹在。

  天还没亮。

  看来只是四更的样子,怎么倒像是睡了二百年那么漫长。

  他梦见自己是天上的一个星君,从商朝时一直活到现在。梦里的世界观无论多么不可思议,身处其中都不会觉得奇怪,醒来后才觉得荒诞不经。

  就像他读过的《庄子·齐物论》,庄子梦见自己变成蝴蝶,忘记了原本是人,醒来后又成为原来的庄周。由此引发了哲思:究竟是庄周梦中变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中变为庄周,梦是醒时梦,抑或醒是梦时醒?

  有那么一恍惚间,如今刚满十六岁的朱武也分不清梦里梦外,孰真孰假,孰醒孰梦。

  桌上的油灯将熄未熄,燃着豆粒大的一朵淡蓝色火焰,一本《孟德新书》摊在桌上,读了大半,右下角沾着朱武的口水。

朱武慌忙从桌上抬起头,用袖子擦擦嘴角。

  如果母亲看见自己趴在书桌上睡着,又该骂了。

  环顾四周,房间布局有些陌生,一时之间,朱武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突然想起,眼下已不在定远县的家中,而是住在濠州城的客栈里,不会再有母亲半夜到房里来给他掖被角了。

  朱武下意识地抓起搁在床头的钢刀,从鞣制地略显粗糙的牛皮刀鞘里抽出那把雪亮的雁翎刀,笔直刀身沉甸甸的手感和锋利刃口冷森森的寒光让他安心不少。

  这是父亲花了一两足银找县里铁匠打得,平日里爱惜地不得了,每日练完功就不停地擦拭,因此这把雁翎刀一直保持着锋利雪亮的临战状态。

  三天前的清晨,朱武离开家的时候,父亲把雁翎刀递给他,当时的他只知道因为世道不太平,父亲是让他拿这把刀防身。

现在隐约悟到,其实父亲是在用珍视的雁翎刀,寄托对唯一儿子的守护之情。

  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感觉到父母对自己的翼护,现在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他们的舐犊深意。

  因为离开家,还是因为那个梦?

  床头上搭着朱武从腰上解下来的褡裢,上面有一朵母亲亲手绣得宝石蓝鸢尾花,十分醒目。

  打开褡裢,是离家时母亲塞进褡裢的大约十两银子,一块儿五两的,一块儿二两的,两块儿一两左右,其他的都是零碎银子,居然还有几十文铜钱。

  其中那块儿五两的是父亲给的路费,其余零碎的都是母亲攒下来的私房钱。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朱武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想驱散不知不觉爬上心头的一缕乡愁。

  三天前他从定远县出发,人生第一次离开家,踏上未卜的前程。

除了父亲母亲出门送他,谁也没有看见,在屋后的角落里,还伫立着朱氏家族年迈的族长、朱武的太叔公,默默注视着他日益挺拔的腰身,暗暗祈祷。

  朱家男子的成年礼,是十六岁生辰刚过,就要离家远行,三年后方能回来。

  作为江东四大家族之一,“顾、陆、朱、张”,从东汉末年三国时期就声名显赫。

  在孙权的东吴割据政权里,顾家的代表人物、族长顾雍,给孙权做了十九年丞相;

  陆家的代表人物、族长陆逊,与周瑜、鲁肃、吕蒙并称东吴四大都督,曾经火烧连营大破刘备七十万大军,官至丞相;

  朱家的代表人物显赫者实有二支,一支以朱桓、朱据、朱异为代表之吴郡朱氏;一支以朱治、朱然为代表之沛国朱氏,都是当时东吴名将;

张家的代表人物是名士张昭和张纮,孙权从哥哥小霸王孙策手中接过东吴政权时,二张为文官之首,周瑜为武将之首。

  朱武家族就是朱桓、朱异父子的后人。

  “顾、陆、朱、张”四大家族中,顾、陆、张三家走文官名士路线。唯独朱家以“忠义护国”为家训,一直盛产武将,最后一个风云人物就是五代十国时期,中原第一个朝代后梁的缔造者——朱温。

  后梁被后唐取代以后,朱氏家族就逐渐没落,到了宋朝,朱武这支长期聚居在濠州定远县,由于宋朝“扬文抑武”,朱氏家族无用武之地,到了朱武父亲这一辈,更是文不成武不就,远亲中也只出了个庐州防御使朱勔。

  朱勔通过父子两代谄事太师蔡京、枢密使童贯,搞到假军籍,冒充军功做了官。

见宋徽宗喜好奇花异石,蔡京、童贯便安排朱勔全权负责苏州“应奉局”,专门搜求奇花异石,用船从淮河、汴河运入汴京,号称“花石纲”。

  因为朱勔干得卖力,博得了宋徽宗的垂青,与蔡京、童贯一起,成为权臣“六贼”之一。

  朱武一族的族长、太叔公给这位朱氏家族另一支系的佼佼者、宋徽宗宠臣朱勔写了一封信,推荐朱武去他那里谋个差事。

  于是朱武便踏上了去苏州投奔朱勔的旅程,按计划首先要步行到濠州,然后乘船走水路,沿淮河经过泗州再到扬州,然后转入长江经过常州最终到达苏州。

  定远县到濠州城一百里路,朱武走了三天。

  作为一个从小跟着父亲习武的人,朱武在同龄人中算是骨骼奇伟、体型健壮的类型,尽管第一次出远门,但对于长途跋涉倒也安之若素。

他在武学方面的天资远远不如读书方面的悟性,曾经让父亲又忧又喜,忧的是朱氏家族的传统武学技艺无法在朱武手中发扬光大,喜的是宋朝文人的社会地位高,特别是在文艺青年宋徽宗当政的社会风气下,读书更容易搞出名堂,出人头地。

  濠州客栈二楼的房间里,朱武熄了即将耗干的油灯,借着天边一缕晨曦的微光,把《孟德新书》读完,这是读的第几遍已经记不清了,温故而知新,每一遍都有不同的感悟,这就足够了。

  为什么喜欢读兵书,朱武也说不上来,也许是祖辈大多一生为将,已经将基因中注入了潜意识,用生物学的方式诠释传承的力量。

  朱武左手举着《孟德新书》,突然八大兵书的内容充斥脑海,《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吴子》、《六韬》、《尉缭子》、《司马法》、《太白阴经》、《虎钤经》一页一页如同图像般从眼前翻过。

朱武突然觉得脑袋无比沉重,无数念头和想法爆裂开来。

  信息量太大了,救命啊!

第五章 地僻星李忠客栈遭困窘

朱氏家族虽然没落了,但是朱武身上依稀残存着祖上遗传的贵族气质。

  濠州客栈的店掌柜初见他就觉得风度翩翩,谈吐不俗,虽然衣着朴素,却像是哪家小公子低调出行,于是颇为殷勤。

  这天都到了下午,店小二见朱武依旧房门紧闭,没见他出门,敲门也不应,怕有什么事,便拨开门闩自行进入,只见朱武衣衫不解,病倒在床上,发着高烧净说胡话。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间贪欲太过,损不足以奉有余。我天罡地煞匡扶纲常、纠正法度,又碍着你这老头儿什么事了。”

  “‘若一切皆由天意,怎会不恤天下苍生。’张真人说得对啊。逆天而行又如何?”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一百零八个兄弟,你为什么偏要选我……”

  店小二一句也没听懂,赶紧报告给店掌柜。

  店掌柜差店小二调理汤水,悉心照顾,在城里请了大夫,替他把脉。

  朱武脉象平稳有力,体征健康,大夫也瞧不出所以然,开了清热解毒的方子,店小二去药铺抓药给他煎服。

  在濠州客栈里躺了两天,朱武渐渐好了起来,恢复神智,一如平常。

  只是变得目光深邃,仿佛整个面庞都冷峻起来。

  一大早店掌柜见朱武从楼上走下来,立即笑容可掬地迎上前去:“公子大好了,我就说吉人自有天相,说好就好,一点不纠结。”

  “多谢掌柜看顾,汤水药钱,今天一发算还。”

“公子哪里话,得空多照顾本店生意,小人就心满意足了。想吃点儿什么?小人吩咐后面专门准备。对了,您看小人糊涂,公子贵体初愈,还是先来点儿菜粥将养一下,食疗温补胜过吃药啊。”

  “有劳掌柜了。”

  “公子客气。”

  店掌柜亲自拿着麻布把靠窗一张已经很干净的桌子又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请朱武坐,然后吩咐小二去后厨安排菜粥渍货。

  朱武看看窗外,濠州城内正淅沥淅沥下着小雨,淮南的天气充满灵性,雨天也是好景致。

  朱武此时的心境与往常大相径庭,学着用欣赏的眼光细细品味雨中万物的清新。

  这两日在高烧中,朱武的基因,与伴随着“光阴”星孛、从一百九十八年前魂穿而来的地魁星进行了重组,朱武除了保留原来的体魄,心智和性情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客官今天可有银子结算房钱?”

朱武赏雨的心绪被店掌柜冰冷的声音打断,转眼看去,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精壮汉子头戴竹笠,一手竖着一枝木杆铁头红缨枪,一手扶着用草绳挎在肩上的膏药箱,立在客店中央。

  只见店掌柜换了一张脸,冷冷的面对大汉。

  大汉脸上略显窘迫,回道:“老板再宽限一日,我这就去集市卖了膏药,回些银子来。”

  店掌柜冷笑道:“你说这话也非一日了,何曾有银子回来?就说今日这雨天儿,谁会看你耍枪棒卖药。罢了,我吃些亏,不如你留下枪棒药箱,抵了房钱,自己去吧。”

  大汉有些愠怒:“没了这吃饭的家伙,你叫我如何营生。”

  店掌柜道:“这话你到官府去说,看有没有人管你抵赖房钱。”

  大汉正要发作,只听得背后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

  “这不是定远县东街的李大哥?”

  大汉见有人唤他,回头寻找,只见朱武从窗边的桌前站起,向他招手。

大汉撇下店掌柜,来到朱武桌前,仔细端详了一番,疑惑地问:“这位小哥认得我?”

  “怎不认得,去年我爹带我去县里问学考的事,还是你帮忙打听的关节,敢是大哥人脉多,交游广,记不起来了。”

  大汉略一寻思,恍然道:“你是朱家的小哥,长高了,也硬朗了,不说真是认不出。”

  “李大哥快请坐,大清早,敢是没吃饭吧,”朱武喊小二上些酒菜,又道,“哥哥不在县里做些买卖,怎么又到濠州来了?”

大汉这才想起,刚才朱武看到了店掌柜向他追讨房钱的一幕,面上一窘,把枪、药箱放在窗边,坐下来道:“原先在县里咱人头熟,迎来送往的也寻觅二三两银子使唤。谁知新来了个县尉,带了个新参的都头叫什么叶贵,帮着县尉勒索乡里,要我每月孝敬五两纹银,否则不许我进衙门趁食。我自己过活尚且不足,哪有银子给他。上个月县尉的弟弟打人重伤,叶贵寻了个机会诬赖我,拿我抵罪,被我狠狠打了一顿。不敢留在定远县了,好在无家无小了无牵挂,便到这濠州城里来。也不会别的,有这么膀子力气,会些武艺,只耍个枪棒卖药。这濠州不是什么大郡,水路货运也分季节,往来客商时多时少,所以……这几日不宽裕,倒叫兄弟见笑了。”

  朱武见小二先将酒烫好,现成的酱鸭、糟翅、皮冻、干丝端上来。便给大汉杯中斟满酒,道:“今日虽非久旱,却天降甘霖,跟哥哥也算是‘他乡遇故知’,请满饮三杯,朱武陪哥哥赏这雨景,却再计较。”

  大汉也不推辞,不顾朱武年纪小,把出江湖礼节,略抱抱拳,酒肉到口就吃,显然是饿了多时。

这大汉名叫李忠,也是濠州定远县人氏,在江湖上厮混日久,学了些枪棒拳脚,为人颇为仗义,县衙小吏多有结识。但凡讼狱役使的勾当,就有人托他找门路行方便,顺便赚几百文茶水钱。

  朱武跟李忠本没什么交情,一来在异地遇到本县旧识倍感亲切,二来见他落魄动了恻隐之心,三来李忠是七十二座地煞星之一的地僻星转世,与地魁星义气相投,因此主动攀交。

  朱武大病初愈,忌酒荤,只喝了两碗菜粥。

  李忠吃了一回,不等热菜上桌,已经半饱了,方才想起问朱武:“兄弟到濠州,想是有学政考试,令尊怎地不陪你来?”

  朱武应道:“奉家父之命,去苏州投个亲戚,到濠州来乘船。”又道:“哥哥要在濠州住下来,还是有其他打算?”

李忠叹了口气,道:“在濠州没有门路早晚饿死。前些日子有个江湖上的本家相识,是庐州人,名叫李俊,为人仗义,一身的好水性,水下船上无人能敌,江湖上都唤他作‘混江龙’。他听说泗州有个开赌坊的柳大郎,四处招揽会武艺的江湖汉子,说是有趟买卖,管吃管住,事后有十五两银子的酬劳,托人带话要我去赶趁。我原想这几日卖膏药赚个路费,不曾想几天没发市,困在这里了。”

  在这个时代,一个知县的月薪也就十五两银子,够一个七八口的普通人家省吃俭用生活三五个月,对李忠来说十五两银子算是一笔大收入。

  朱武心念一动,便道:“小弟去苏州正好路过泗州,哥哥如不嫌弃,与小弟相伴同行如何?”

第六章 离濠州淮河乘船抒胸臆

李忠听闻朱武的话,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朱武猛地省悟过来,自己只想着与李忠顺路,却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李忠没钱结账,连客栈都出不了。

  朱武歉然一笑,连忙招呼店掌柜。

  店掌柜早就看到小公子跟这个穷鬼是相识,一个桌上连吃带喝聊了半天,心中不觉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穷鬼的房钱有着落了。

  听到朱武召唤,紧忙趋身上前,看了李忠一眼,把脸转向朱武:“公子有甚吩咐?”

  果然不出所料,朱武道:“掌柜的算一下这位大哥和我的账目,结完我们还要赶路。”

  “二位一起结吗?”

  “一起。”

  “好嘞,公子稍等,马上就好!”

  朱武相烦店小二去房中取了自己的雁翎刀和包袱,包袱里只有一身干净的换洗衣裳和族长给朱勔的荐书。

李忠是习武之人,见到朱武挎着雁翎刀,眼睛一亮,他不知朱武是真会武艺,还是孤身行走提刀壮胆。

  “公子要的是上房,房钱每天一百文,总共三百文;这位客官是通铺,每天三十文,总共三百三十文;酒食这些天算下来,二位总共八百五十文;药费就不算了罢。全部是一千四百八十文,实收一千四百文。多谢公子照顾生意!”店掌柜一边敲着算盘,一边报账,十分熟练。

  朱武拿出一块儿二两的碎银,算起来两千文有多,递给掌柜的,掌柜的刚要拿秤称出重量,将多余的找还他,朱武制止了:“这两天多亏小二哥费心照顾,我才好得快些,这多余的权当给掌柜的和小二哥买壶酒喝,略表心意。”

  掌柜平白多得了六百文,心中大喜,道:“还是公子气度不凡,将来一定金榜题名,做个官老爷!”眼里堆着笑,只盯着朱武,却连看都没看李忠一眼。

李忠心中暗骂这生意人也忒势利。

  走出客栈,李忠才对朱武说道:“兄弟,欠你的银子做哥哥的只能等这趟买卖回来再还了。”

  “些许银子哥哥不用挂在心上。”朱武对钱财并不十分看重,解人危难才更能体现出金银的价值,“去泗州要在城北淮河码头坐船顺流而下,二百多里的水路,不一日便到了。”

  李忠奇道:“小哥年纪不大,知道的却不少。”

  朱武道:“我祖上世代为将,家里便存有四百座军州的山河地形图,都是幼时与家父游戏时的道具,因此记得清楚。”

  李忠不由地肃然起敬:“怪不得小哥佩戴雁翎刀,想必也是祖传的技艺。却没听令尊提起过。”

  朱武笑道:“儿孙不肖,怕是辱没了先祖,因此无颜自彰。小弟年幼无知,口无遮拦,其实没学到什么真本事。”

二人只顾着说,没留意步入细雨中,李忠戴着竹笠浑然不觉,朱武却被半湿了头巾和衣衫。

  转过一个街角,濠州客栈的店小二追出来,递给朱武一把油纸伞:“我家掌柜怕公子淋雨,再伤了刚养好的身子,特地让我给公子送把伞。”说完,冒雨跑回客栈。

  朱武暗自嗟呀:这店掌柜尽管有商人趋利的本能,看人下菜碟,但颇具职业素养,懂得管理顾客价值,这才是大宋商业如此发达的核心真谛。

  李忠轻咳了一声,朱武从出神儿的状态恢复过来,道:“李大哥,咱们去码头寻个船,晚上就能到泗州了。”

  李忠踌躇道:“船费又要教兄弟坏钞,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朱武轻描淡写道:“不值什么。到了泗州,找到李俊哥哥寻觅的好差事,不就什么都有了。哥哥有一身本事,找到识货的人,还怕不前程似锦?”

  李忠点点头,心下感激,对这个比自己年轻五六岁的小朋友更是刮目相看。

  不多时,来到城北,但见淮河之上伫立着一座壮观的货运码头,上百条大小船只停靠在码头旁边,船弦上画着各色商家字号,小雨天也不妨碍货物在船和码头之间搬上搬下,浑身黝黑、肌肉精壮的水手淋着细雨,身手矫健,在摇晃的船上身形稳健、如履平地,充满着随水波律动的阳刚之美。

  旁边有个小的客运码头,几条小船在等客。

  朱武打开缚在腰间的褡裢,找出碎银,付了三百文船资——泗州就在濠州下游,两州相邻,船资还算公道——两人通过岸边的木板踏上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小船。

  朱武有心看看两岸风光,就坐在船尾,船中部是搭着棚子能遮阳避雨的船仓,此时已是坐满了同行的旅人。

有道是“车头船尾”,车的头部和船的尾部最稳,不易头晕,李忠常在江湖厮混,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便陪朱武盘坐在船尾铺着油布的船板上,等待开船。

  “船家,还有位置不?”岸上一个干瘦的后生尖着嗓子喊道。

  立在船头的船老大往船舱里望了望,回应道:“舱里满了,只能坐船头,要上就上,马上开船!”

  “不妨事,有个空地儿就成。”也不见怎么作势,干瘦后生“突”的一声,跳到离岸边一丈有余的船上,稳稳落在船头,船身都不见晃动。

  习武出身的朱武和李忠对视一眼,眼神儿里均是赞叹这后生好身手。

要知武艺主要分为力量型、速度型、技巧型,力量型讲究一个“猛”字,所谓“一力降十会”;速度型讲究一个“快”字,所谓“唯快不破”;技巧型讲究一个“静”字,所谓“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另外还有一个敏捷型,先天力量不足的人,往往在敏捷方面却有非常天赋,正所谓“上帝关上门,却在别处开了一扇窗”。

  古往今来,有名的刺客、军谍都来无影去无踪,是敏捷型武艺的代表人物。

  这轻身功夫是敏捷型武艺的基本功,轻身功夫的高低决定了敏捷型武艺可以达到的上限。

  干瘦后生这手轻功,显示他走的是敏捷型路线。

  后生刚坐下,船就开了。

  常言道“行商坐贾”,两淮、两江、两浙诸路客商最多,不乏富人,但是靠生意买卖积攒下的财富,大多是靠在路途上的辛苦赚来的。

  正如朱武、李忠所在的这一船,几乎都是生意人,为了打发这一整天水上旅程的无聊时光,在船上相互攀谈的大多是生意经和商业信息。

李忠行走江湖见多识广,把些江湖上的有趣见闻说给朱武听,不但朱武听得津津有味,周围的旅客也都被他的言语所吸引,掀起一阵阵笑声和惊叹。

  雨停了,天色晴朗起来,两岸风景如诗如画,淮河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了船歌,朱武自从离开家门,终于有了难得的好心情。

第七章 花石纲敛财衍生水运税

也不知行了多久,前方水路变窄,河水湍急,船老大显然是个老手,掌握着行船十分平稳。

  过了这段狭长的水路,河面渐宽,水势舒缓下来,只见前方五六只官船横在河面上,拦住过往客船。

  船上的商人们骚动起来,议论纷纷。

  “是不是又在缉拿逃犯?”

  “也可能是检查夹带私盐。”

  “谁会从上游往下游夹带私盐,你会往辽国贩马吗?”

随着距离官船越来越近,朱武紧张起来,心想定远县都头叶贵诬赖李忠致人重伤,李忠拒捕之下又把叶贵打了一顿,逃到濠州,也许是官府发下海捕文书,这里在水路稽查逃犯。

  又想应该不会,在濠州城都没见到榜文和风声,怎会传到这里。

  看看李忠倒是神色坦然,朱武暗自赞叹他果然是个人物,只这份不动声色的心机城府就自叹弗如,看来自己初涉江湖仍须历练。

  岂知李忠才不操那份儿心,压根没把跑路当回事儿,自然也就不会往自己身上联系。

  “船上的人听着,淮河上运送‘花石纲’,朝廷有令,来往客船按人头收取‘匪运税’……‘水运费’……呸!真他妈拗口,是‘水运税’!每人足银一两,一人不交扣人,一船不交扣船!交完放行!”

  五六只官船上,由两个都头率领,每船十个水军,手持蓼叶刀,挨个儿船收钱。

朱武闻言心中一凛,这摆明是官府明火执仗地抢劫。

  花石纲是专门运送奇花异石以满足宋徽宗赵佶个人喜好的特殊运输队。

  “纲”意指一个运输团队,往往是十艘船称一“纲”。

  当时指挥花石纲的有杭州“造作局”,苏州“应奉局”等,奉皇上之命对东南地区的珍奇文物进行搜刮。

  由于花石船队所过之处,当地的百姓要供应钱谷和民役,有的地方甚至为了让船队通过,拆毁桥梁、凿坏城郭,让江南百姓苦不堪言,甚至因此财尽家破、流离失所。

如今官府还嫌不足,又沿河收取过路水运客商的“水运税”,一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绝对不算少。举个例子,一两银子可以让三四个人在寻常酒楼里美酒海鲜可着劲儿的大吃一顿毫无压力。也可以买一把像样的雁翎刀,就像朱武手里的那种。

  朱武蓦然想起,他要去苏州投奔的远亲朱勔,就是苏州“应奉局”的都指挥使,专一负责花石纲的运送。想到在朱勔手底下也要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不禁心灰意懒。

  正思虑间,官船上的水军用挠钩拉近朱武所在的客船,两名水军跃上船头,手中执着明晃晃的蓼叶钢刀,开始收钱。

  船舱里炸了窝,这一船人谁不是起早贪黑、风餐露宿,为防止被山贼拦路抢劫,提心吊胆的押送货物,跟上游供应商、下游销售商一文一文的讨价还价,才赚得到一两银子,就这么白白交给官差,这口气如何吞得下去。

  “你说朝廷有令,把文书拿出来看看。”

  “就是,官府得有公示吧,公示在哪?”

  “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们衙门私设税项,不能让交就交。”

商人不比乡里百姓,他们走南闯北眼界开阔,都跟官府衙门打过交道,兜里也趁几两银子,所以不像普通百姓见了官差那种唯唯诺诺,唯命是从。

  但商人终归也是百姓,在不受制约的权利面前,人人平等。

  一个都头怒了,上了这条船,把蓼叶刀往船舱顶棚上一拍:“刚才是谁说的,先跟我去衙门里走一趟,想看什么州府里都有,知府大人亲自拿给你看!”

  然后向身后的水军下令:“抗税的都给我绑了,拒捕的砍伤砍死毋论!”

  这下船上没声儿了,伴随着轻轻地唉声叹气,一些抱有销财免灾思想的客商已经开始掏出银子,还在犹豫的人也觉得势单力孤、无力反抗,陆续也妥协了。

水军一个儿挨一个儿地收钱,收到船头干瘦后生那里,只听得后生道:“官爷,我就是一个帮工,真没钱,不信你搜,搜出多少全是你的。”

  听到有人抗税,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

  “不管什么人,有钱就过去,没钱就下去!”

  “去哪儿?”

  “下水!没钱坐什么船!”

  “那怎么办……我娘还等我回家……”干瘦后生哭丧着脸,本来就没肉的脸上皱巴巴的更难看了。

  水军被他搅乱了收钱的节奏感,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也不管他是成心捣乱,还是真没有钱,厌恶的踹了他一脚,干瘦后生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倒在船舷上,顿时失去重心,一只手没扒住,竟跌进了河里,扑腾了两下,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没入了水下。

  众人见他落水,都吃了一惊,纷纷扒着船弦往水里看。

  踹他的水军也很意外,不由自主地看向水面,等他凫出来。

  等了良久,周围水面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安的气氛弥漫开来。

“莫不是……死了吧?”有人小声的说。

  然后其他人均露出惊骇的目光。

  见无意间杀了人,那个水军也有一丝惊惧的神色。

  还是都头镇得住场子,大喝一声:“这就是违抗朝廷命令的下场,算他命大,借水逃了,谁再不交,也跟他一样!”

  这一个意想不到的桥段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众人不再犹豫,纷纷交钱,只在心里暗暗咒骂,也有心疼地把嘴唇咬出了血。

  一个水军向船尾一路收过来,眼看要收到朱武和李忠了。

  朱武对于花钱并不心疼,但是把父母辛苦积攒的一点儿银子就这么被官府抢去,着实心有不甘。

出门时母亲给的十两银子,在濠州客栈花去二两,上船交了三百文,也就剩下七两七钱银子外加几十个铜钱了。如果再给出二两,这才出门五六天,银子就去了近一半,俗话说“穷家富路”,后边还不知道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呢。

  正纠结间,李忠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在旁小声道:“朱家小哥,你不用担心,李忠没什么本事,是非心还是有的,住店吃饭从来不敢赖钱不还,但最恨这种只会欺压良民的走狗,把钱收好,你瞧着,我来收拾他。”

第八章 地僻星徒手教训水都头

正在这时,收钱的水军恰好走到李忠和朱武面前,最后一步还没踏稳,李忠适时地把枪尾伸到了水军脚下。

  水军脚下绊蒜,但毕竟在水上当差惯了,反应奇快,重心不动,被绊住的脚并不踩实,往旁边一踏,企图扎住马步。

  不料李忠枪尾吐出暗劲,黏住水军的脚踝只一提。

  “啊呀!”

水军一个饿虎扑食,腾空跌出船舷,落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把一旁李忠的鞋裤都打湿了。

  蓼叶刀落在脚旁,犹自铮铮作响,李忠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

  听见声响,船上众人都向这边看来。

  正在船头的都头也疑惑地朝船尾看去,只见那个水军在河里扑腾着露出头来,船尾只有一个略带稚气的少年,和一个卖药的江湖艺人,局促地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都头圆睁怪眼,死死盯住这两个嫌疑犯,一边向船尾走,一边想看出有什么蛛丝马迹。

  另一个水军也停止了收钱,从船的另一边慢慢向船尾靠拢,与都头摆出犄角之势。

  朱武熟读兵书,知道这都头和水兵的架势看似平常无奇,却暗合兵法,毕竟是厢军,也算是职业军人,不像后世想象的那般一无是处,只会喝酒赌钱。

  水军在船上,就像官老爷在堂上,自己熟悉的办公地点,怎会无端摔出去,还摔得这么狼狈。

都头靠近李忠,他已认定是李忠搞的鬼,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提防着李忠的动作。

  当都头的脚步靠近刚刚水军摔下去位置的时候,李忠突然喊了一声:“军爷小心地滑!”说完上前扶住都头。

  都头早有防备,左臂格挡住李忠的手,右手的蓼叶刀悄无声息的抹向李忠的颈部,他不是真的想杀掉李忠,而是试探,如果李忠武艺平常,就用刀架住他的脖子,押回衙门审问缘由,如果李忠武艺高强,能够躲开这把刀,水军落水就必有蹊跷,这船人都有作乱的嫌疑。

都头如此神经紧张是有原因的,花石纲在江南、两浙地区被朱勔强力推行,官吏趁机敲诈勒索地方百姓,很多人被逼得家破人亡,民间已经有过小股的起义军奋起反抗,大多被当地的厢军扑灭,但按下葫芦浮起瓢,新的反抗势力不断出现,大有星火燎原之势。

  江南各州府已经要求厢军加强戒备,禁军亲卫也陆续加入布防,因此一有风吹草动,官军就如临大敌,生怕自己的防区出现义军,丢了官事小,丢了命事大。

  李忠情知蓼叶刀暗中袭来,他艺高人胆大,也不躲闪,双手抓住都头左臂,两头向中间用力一拗,都头负痛,猛地向后挣脱,李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右脚一勾,双手一送,都头全身重心都操控在李忠的手脚之上,仰面飞出船舷,以高难度背跃的姿势跌入河中,右手蓼叶刀堪堪从李忠颈旁划过,失之毫厘。

  因为都头是背对着船上众人,包括跟他呈犄角之势的水军。船上除朱武之外的所有人都没能看见都头是怎么着了李忠的道儿。

李忠一个照面就赤手空拳把已经有所准备,并且手持钢刀的都头送入水中,对朱武的震撼犹如雷击一般——想不到李忠竟是个武艺高手,借力打力的功夫炉火纯青。

  另一旁准备跟都头包抄李忠的水军见都头也落水,不禁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声嘶力竭地呼喊官船上的同伴:“这里有反贼!”

  十几条官船、客船在河面上顿时一片慌乱,客船想四散逃离,官船想集中靠拢,有几条船撞在了一起,场面混乱不堪。

  朱武船上的船老大见势头不好,却还算冷静,知道此时不逃定会被当成反贼的同伙抓起来,于是拼命撑船向岸上靠去。

  李忠也没闲着,轻轻松松把刚才喊人的水军扔入水中,还不忘顺手把水军收的税银抢了过来。

要说船老大的驾船技术真是不错,左摇右晃摆脱了官船的纠缠,躲开慌不择路地其他客船,在十几条船的竞速中率先靠岸,他本人第一个跳上陆地,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朱武、李忠混在船上众人堆里避开官军的视线,趁乱下船,躲进岸边的树丛中,两人都有武艺在身,几个转折,就把追兵甩脱,跑到一处山坳里。

  朱武呼呼地喘着粗气,李忠跑得汗流浃背,药箱也跑丢了,但他手中抓着自己的红缨枪,另一只手居然拿着两个水军丢在船上的两把蓼叶刀!

  你是有多舍不得这点儿值钱的东西,朱武心里想。

  李忠、朱武边喘气边大眼瞪小眼,突然两人止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一发不可收,直笑得直不起腰,笑出眼泪,笑得肚子痛了半天,才渐渐平息下来。

  “老实说,我没想到会搞这么大。”李忠说道。

“倒也无妨,与其受他欺压,不如像哥哥这样抢他娘的,逼急了索性干到底。”朱武被李忠刚才的好汉举动所感染,口无遮拦,直抒胸臆。

  李忠闻言吃了一惊:“你这话当真?被官军抓起来可不是耍处。”

  朱武冷静了一下,捋清思路,道:“我们没伤人,只能算是抗税,官府不至于下通缉文书。船行不久,这里还是濠州地界,刚才的官军也都是濠州厢军,我们离开濠州,只要不走官道,步行到泗州,就算逃出去了。”

  李忠对这个小老弟心生佩服,看来读书多就是有好处,思路清晰,懂得分析,说什么都好有道理的样子。

  “然后呢?”

  “到泗州找李俊哥哥,再作道理。”

  李忠点头同意,忽然想起来,从怀里掏出在后面那个水军手里抢到的银子,都是一两的碎银,数了数共有十二个。

  李忠数出六两塞给朱武:“分你一半,欠小哥的就算两清了。”

朱武愣了一会儿,推辞不要:“这是哥哥的战利品,我什么也没做。”

  李忠坚决给他:“给你就拿着,救了我的急,纵使你不在意,我岂能不知回报。”

  说完,又把一柄蓼叶刀塞进朱武手里,道:“江湖险恶,陆上处处都是凶险,官匪一路货色,不得不防。多一把刀就多一条命,不久之后你就会明白这个道理,只可惜没有刀鞘,先将就着吧。”

  关于江湖上行走的经验,李忠足以做朱武的师傅,朱武听从他的话语,把刀收起来。

  二人起身往东边的方向走去。

第九章 地魁星神机妙算取双马

为了躲避官军的盘查,朱武、李忠专挑小路走,免不了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一路辛苦不题。

  行了两日,泗州已遥遥在望,再有一日便可进城。

傍晚来到一个去处,这里阡陌纵横,广有田地。只见前面一座偌大的农庄依山傍谷,百花烂漫。

  朱武道:“哥哥慢行,这个地方像是个大户人家,如今看看天色将暗,不如在此借宿一夜,明天一早出门,当日便可抵达泗州。”

  李忠也已饥肠辘辘,有些困乏,前后又无客店,便依了朱武之言。

  朱武、李忠加快脚步,来到庄前,敲门多时,只见一个庄客出来,道:“两位到我庄上,所为何事?”

  朱武施了一礼,道:“这位大哥请了,我兄弟二人前往泗州临淮郡投亲,贪行了些路程,错过了宿店。来到贵宝地,前不着村,后不巴店,欲投贵庄借宿一宵,明日早行,依例拜纳房金。万望周全方便。”

  庄客看了一眼朱武,又看了一眼李忠,只道了一个字:“滚!”

  说完,“砰”得一声,把庄门重重关上。

  留下朱武、李忠盯着紧闭的大门瞠目结舌。

半晌,朱武才回过神儿来,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这里民风淳朴,说话如此直率,佩服,佩服。”

  李忠叹道:“小哥不懂江湖套路,难怪庄家大哥生气误会,还得我来。”说着便又在门上拍了几下。

  良久,还是那个庄客把门打开,刚要说话,只见一枝红缨枪正抵在自己咽喉处,枪尖冰凉透骨,庄客登时哑了。

  李忠单手持枪,枪头压在庄客锁骨上,道:“这位大哥请了,我兄弟二人前往泗州临淮郡投亲,贪行了些路程,错过了宿店。来到贵宝地,前不着村,后不巴店,欲投贵庄借宿一宵,明日早行,依例拜纳房金。万望周全方便。”

  他说得话内容跟朱武说得一模一样,只是手中多了一枝枪。

庄客两眼斗鸡一般盯着面前地枪杆,脖颈后仰,战战兢兢,颤声道:“好汉不要冲动,有话好说,小人这就去禀报庄主太公。”

  李忠收了枪,任由庄客跌跌撞撞返回庄内。李忠教训了一下庄客,有些得意,笑意漫上嘴角。

  朱武一只手捂着额头,对李忠简单粗暴的风格简直无法直视,道:“哥哥有失计较,有道是‘上行下效’,看这庄客的言语态度,可知庄主也断不是好客之人。他这一去,必然搬取救兵对付我俩,倘若来个三五十人,你我走了一日路程,肚里没食,如何抵挡得住?”

  李忠听了一怔,道:“小哥言之有理,还不快跑!”

  二人回转身去,拔腿就跑,没出半里之地,朱武忽然寻思一事,道:“且住!我等饥馁困顿跑不多远,若他有心来追,这里又没个岔道,终归吃他拿了,不如这般……”

朱武对李忠交代几句,二人在道路两旁,各自盘上一棵大树,借枝叶遮住身形,一动不动。

  不多时,只见从庄门口现身二三十个壮丁,手持棍棒刀叉等器械,一涌而出。

  李忠在树上远远窥见,暗暗佩服朱武有先见之明。

  只听得先前开门的庄客叫道:“刚才就在这里,怎得只一会儿就不见了。”

  “这等没见过世面得野汉子,定是寻思讨不到便宜走了,不吊起来打一顿,还道我庄上没人,都莫要贪闲避事,一齐去追!我倒要看看他是什么路数。”当先一个大汉,顶上戴着醒目得鱼尾赤头巾,身穿鹅黄底绣花丝褂,在那里指挥众庄丁。

  “这一去一来须费些时辰,多久赶得回,牵几匹马来,不怕他跑。”另一个身穿鸭头绿锦绸坎肩的汉子道。

  “我兄弟说的是,你们还不快去!”

几个庄客奔回庄里,牵了五六匹马,黄丝褂、绿坎肩和当头的几个人翻身上马,领着步行的二三十人气势汹汹,沿路追来。

  刚到树下,只听一声招呼,两个身影从天而降,踹翻马上的两个人,抢了这两匹马,飞也似地纵马狂奔。

  众人猝不及防,赶紧救了落马磕伤的两个,醒过神儿再要去赶,哪里追得上。

  朱武、李忠纵马奔出十里开外,回头见并无追兵,才收了马缓缓而行,二人相视纵情大笑,心情无比舒畅。

  李忠由衷赞叹道:“小哥神机妙算,这次不但化险为夷,还得了两匹好马,看这毛色牙口,怕不是三五十两银子才能买得到一匹?”一边说,一边拍拍胯下黄鬃马的马颈。

  这是一笔从未拥有过的巨款,李忠在马上手舞足蹈,喜不自胜。

朱武骑得是匹褐鬃马。他不像李忠常在江湖走动,有骑马办事的机会,只在家族重大祭祀活动的时候,才骑着有官差职务的叔伯座驾,遛上两圈过过瘾,因此骑术十分平常,狂奔这一段路,全身肌肉紧绷,大腿内侧磨得生疼。

  “有了马,不出一个时辰便可到泗州了。”尽管不惯骑马,但省了脚力总比步行强,朱武也是首次拥有了这么贵重的私人物品。

  朱武、李忠抵达泗州城外时,太阳西落,天黑了下来,城门已经关闭。二人在城外找了一间客店,胡乱吃些酒饭,劳累一天,早早烧汤洗澡,上床歇息,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朱武、李忠恢复了体力,马匹也得了草料,洗涮干净,朱武抢先算了房钱。二人随身包袱收拾停当,刀枪挂在马鞍上,骑马入了泗州城。

泗州临淮郡地势低洼,夙称泽乡水国,由于水陆交通发达,是南北要冲,唐、宋时,皇家漕粮皆在此中转,因此经济繁荣,淮河、泗河之上船舶如流,城中两岸店铺林立,商贾如云,酒旗斜竖。

  饶是李忠久历江湖,也第一次到泗州这样的大郡,登时被此处的繁华景象迷了双眼,东张张西望望,不知往哪里看才好。

  朱武有地魁星的经验,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年龄虽小,反而比李忠从容不迫。

  在城内马匹派不上用场,牵着走街串市殊为不便,还要照顾它饮水吃料。朱武跟李忠商量把马卖了,李忠这两天来对朱武的话十分信服,加上流浪日久穷怕了,能换些银两当然乐意,当下对朱武的主意无有不从。

第十章 泗州城商议投靠柳世权

泗州本就是商业重镇,来往客流穿梭如织,朱武、李忠在集市上驻足,不多时就把两匹马脱手卖出,按照马市的常例,本可以卖到一百两银子,不过朱武和李忠都没做过生意,不了解市场行情,也不知讨价还价,只卖了一百贯铜钱,二人二一添作五,各自分得五十贯。

  通常一两银子可兑换一千文铜钱,按照当时流行的省陌,七百七十文铜钱为一贯,五十贯相当于三十八两五钱银子。

  朱武和李忠把沉重的铜钱兑换了,看着手中白花花的银子,顿时生出“纹银在手,天下我有”醉心之感。

  三十八两五钱银子什么概念,相当于一个中等人家半年的收入。

  李忠在濠州淮河客船上抢了水军税银,分得六两,如今又卖马得了三十八两五钱,顿时从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变成了有钱人。

  他把五钱碎银依旧换回一把铜钱,也学朱武的样子,花二十文在集市上买了个褡裢缚在腰间,专门安放银子,沉甸甸地心里十分踏实。

李忠在州桥之下寻了一处酒店,但见门前挑出望竿,挂着酒旆,漾在空中飘荡,看起来有些壮观模样。刚得了银子,他便定要请朱武去吃杯酒。

  二人踱到酒楼上,拣个临街座头,对席坐了。

  酒保唱个喏,问道:“客官要酒么?”

  李忠道:“先打两角酒来尝尝。”

  酒保铺下菜蔬果品案酒,又问道:“客官,吃甚下饭?”

  李忠道:“熟牛肉切三斤,肥鸡、嫩鹅、鲜鱼各来一盘,其他不要。”

  酒保下楼,随即烫酒上来,肉食也摆在桌上。

  李忠与朱武把盏,道:“朱家小哥,若不是你替我还了濠州客栈的房钱,我现在还困在濠州耍枪棒卖膏药,不知几时能够了账。一直还未来得及说声谢谢。”

“哥哥只是时运未至,”朱武劝慰李忠,“如今来到泗州,身上也有了盘缠,凭哥哥一身武艺,谋个差事,定会有一番作为。只是不知如何才能找到李俊哥哥?”

  “记得李俊说过,泗州有个开赌坊的柳大郎,名叫柳世权,家底殷实,平日里最好惜贤纳客,不问出身,只要有本事,都养在家里,南北方许多江湖豪杰都受过他的恩惠。李俊早就有心去投他,恰巧听说柳大郎也正四处招揽江湖好汉,要做趟大生意,缺少人手。李俊便托人约我一个月之内到泗州临淮郡柳大郎家中找他。我在濠州耽误些日子,算起来期限也该到了,正不知能否赶得上。”

  “那我们快去柳大郎家。”

  “不急,如今不比以往穷困窘迫的时候,有了银子,这泗州风物繁华之地,正宜吃酒快活。柳大郎住处可以慢慢访听,他家还能长腿走了不成?”李忠边喝酒,边抓起熟牛肉大嚼起来。

  朱武不再说什么,陪他慢慢喝酒。

“小哥也别急着去苏州了,找到李俊后在泗州盘桓几日再做道理。那日从淮河船上水军收缴税银来看,江南富庶之地也不太平。听江南往来的人说,朝廷花石纲所到之处民不聊生,征钱征粮摊派徭役,当地官吏借花石纲的名目搜刮民财,许多人家失了田地,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起初我还不信,后来亲眼看见江南的难民大批涌入淮南,尽是老弱病残,他们说青壮汉子都投了义军。就是小哥要去时,路上也千万小心谨慎为好,官府、山贼、义军,都不好惹。”李忠说道。

  朱武沉吟了一下,道:“不瞒哥哥,我去苏州要投奔的亲戚,正是苏州‘应奉局’负责搜寻运送花石纲的都指挥使朱勔。”

李忠听了一怔,放下食箸,道:“朱勔可是官家面前的红人,小哥投奔他前途无量啊,来日必定大富大贵。”

  朱武苦笑道:“说不定哪天就被义军给宰了。”

  李忠点点头:“这也不是不可能,有的义军喊出的口号就是‘诛杀朱勔’,危石之下,安有完卵。”

  “那我不去了。”

  “不去苏州?虽说……可毕竟……不过也好,小哥是个读过书的人,这几日做事上颇有谋略,不如跟李俊和我一起投奔柳大郎吧,如果朱勔没有被义军杀死,再去投他不迟。”

  柳大郎,淮西临淮洲的柳世权,怎么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朱武记得好像听族长说起过。

见朱武犹豫,李忠又道:“我知道小哥是武将世家,或许不愿跟开赌坊的闲汉有所瓜葛,辱没了祖先。不过当今社会贪官污吏横行,若不趋炎附势就就要受到欺压,像李俊和我,浮萍一样浪迹江湖,谁能给条活路就愿意去为他拼命。小哥如果不想跟我们这样活着,不如还是去投朱勔,毕竟是亲戚,运气好跟着他封妻荫子,运气不好大不了一走了之,再谋生路。”

  朱武脑袋里灵光一闪,对了,高俅!

  那个靠高超的球技得到宋徽宗青睐,平步青云坐上殿帅府太尉、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位的东京开封府汴梁宣武军浮浪破落户子弟。他在发迹前曾经被迭配,流落到淮西临淮洲,也就是泗州,寄托在别人屋宇下过活,一待就是三年,遇到天下大赦才回到东京开封府,有了后来飞黄腾达的际遇。

  高俅曾经在泗州投靠的人就是柳世权!

可以说,柳世权是高俅发迹最大的恩人。柳世权不但在高俅最为落魄的时候养了他三年,而且当高俅遇到大赦要回东京的时候,又写了书札,给他盘缠,让他投托到自家亲戚、东京城里金梁桥下开生药铺的董将士家里。此后,高俅步步生莲,直至爬到了人生的巅峰。

  这个传奇的励志故事在当时的社会上流传甚广,借助高俅的权势,柳世权也名声在外。

  如今李俊、李忠要投靠的人居然就是这个孟尝君式的人物,如果说北有沧州横海郡的柴进、南有泗州临淮郡的柳世权,应该也不过分。

  从扶持人的眼光上来讲,柳世权造就了一个权倾朝野的“六贼”之一高俅,当得起宋朝最佳天使投资人奖,仅次于战国时期的吕不韦。

第十一章 矮脚虎酒楼遭遇打虎将

朱武认为柳世权绝非是眼光独到,而应该是无心插柳。

高俅的发迹有太多偶然性,柳世权把他推荐给董将士,董将士又把他推荐给小苏学士——大文豪苏轼的弟弟小文豪苏辙,小苏学士又把他推荐给小王都太尉——神宗皇帝的驸马、哲宗皇帝的妹夫王晋卿,王晋卿又把他送给了哲宗皇帝的御弟——端王殿下,这个链条有一处断了,高俅都上不了位。

  好巧不巧哲宗皇帝晏驾——就是死了,却没有太子,端王被册立为天子——就是宋徽宗。

  于是高俅一路带球高歌猛进,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与蔡京、童贯、杨戬、王黼、朱勔一起,在皇帝身边、朝堂之上编织起了一张关系网,控制着天下政治。

  不知柳世权现在做何感想,当年寄人篱下、给自己当小弟的高俅眼下权倾朝野,他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害怕呢?

  朱武正想着,就听见一阵琵琶声响,定神一看,年方二八的一个女娘,穿一件纱衣,坐在酒楼中央弹起了琵琶,开口唱道:

  “一曲广陵散

  碎成绕梁绝响

  一篇短歌行

  吟出风流文章

  一段闲适故事

流传着曲水流觞

  优雅

  凝固了时光——”

  原来是在酒楼卖唱的小娘儿谈着琵琶唱慢曲儿,难得唱得婉转莺啼,沁人心脾。

  词中这“广陵散”是魏晋时期,“竹林七贤”精神领袖嵇康善于弹奏的一首曲子,一直视为秘技不授他人,后来嵇康因为拒不出仕,得罪了当时的司隶校尉钟会,遭其构陷,而被掌权的大将军司马昭处死,时年四十岁,他临刑前仍从容不迫,索琴弹奏此曲,并慨然长叹:“《广陵散》于今绝矣!”所以说广陵散成了绝响。

  《短歌行》则是三国时期曹操的代表作,“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是一代政治家、思想家、军事家、诗人集大视野、大格局、大胸怀、大手笔、大智慧于一体的传世之作。也是朱武最喜欢的古诗之一。

“曲水流觞”是文人墨客诗酒唱酬的一种雅事。晋代贵族、大书法家王羲之曾经邀请四十二位军政高官,在兰亭清溪两旁席地而坐,将盛了酒的觞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得即兴赋诗并饮酒。王羲之将大家的诗集起来,用蚕茧纸,鼠须笔挥毫作序,乘兴而书,写下了举世闻名的《兰亭集序》,被后人誉为“天下第一行书”,王羲之也因之被人尊为“书圣”。

  这一首词唱出了《广陵散》、《短歌行》、《兰亭序》三大人间极品,用“优雅,凝固了时光——”结尾,朱武竟听得如醉如痴、如梦如幻。

  “小娘儿,来这边唱,哥哥有赏。”

  朱武听到酒楼一角的桌边有嬉笑声,转脸去看。

只见一群莽汉穿着粗布衣衫,桌上杯盘狼藉,一个个圆睁醉眼,色迷迷淫贱贱地对着那女娘调笑。说话的是当中一个五短身材,长着一双光眼的年轻汉子,年纪不大,形貌甚是粗鲁,喷着酒气,拍着桌子让唱曲儿的女娘过去唱。

  那女娘极不情愿,又不敢得罪恩客,只得一步一步慢慢地挨到那群汉子跟前。

  女娘拖个云凳,离短矮汉子三四尺远近坐下,抱起琵琶,便要开唱。

  短矮汉子突然起身,一把抓起女娘的胳膊,“啊呀!”一声拽倒在自己腿上,两腿夹住女娘下身,一手抱着腰,一手便向女娘衣领摸去,嘴上却说:“就在这儿唱,唱得好听,哥哥把银条给你放进去……”

  只听“咣当”一声,女娘手里的琵琶摔在地上,磕得粉碎。

紧接着又是“哐当”一声,那桌汉子循着声响向窗边看去,只见朱武手里一把蓼叶刀剁进了木桌里,险些把木桌劈成两半。

  短矮汉子停了手上的动作,并没放开女娘,一双光眼恶狠狠地瞪着朱武,朱武也瞪着他,眼神中毫不示弱。

  其他莽汉纷纷站起身来,七嘴八舌叫道:“哪里来的小厮,赶快滚,别扫了大爷们的兴头,不然把你从楼上扔出去。”

  几个人话音未落,只见一把铜钱飞出,“哎吆”声不住,站起来的莽汉头上、脸上都挨了几下,虽然铜钱不大,也不锋利,但仍然打得几人鲜血迸出,伤得不轻。

  看这劲道,不是普通高手能使得出。

  短矮汉子坐不住了,一把推开女娘,“嚯”地站起来,他站起来比坐着也高不了多少。

  短矮汉子迈开小短腿,走到李忠面前,他看出朱武虚张声势,不足为惧,李忠才是难对付的人。

  他看得清楚,刚才那一把铜钱,就是李忠扔出来的。

“别管闲事,山高水低,为一个妓女伤了和气,都不好看。”

  “把银子拿出来,赔了这位姑娘的琵琶和受的惊吓,然后都滚!”李忠坐在原位,手里捏着酒杯,看都不看短矮汉子。

  短矮汉子年轻气盛,如何能受得了这等轻侮,咬着牙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朱武听了这话心中甚是奇怪,一般都是象高衙内这种有一个当大官的爹,才会仗势欺人说这种话,短矮汉子论穿着、论气质都难于跟家里有权势、有财富关联起来,他哪来的底气和自信?

  一个被打伤的莽汉捂着流血的额头和嘴角,呲牙咧嘴的叫道:“都听好喽!他就是威震楚州的‘矮脚虎’,本地柳大官人特地从楚州请来的,识相的交出银子,认个错,否则这事没个完。”

“‘矮脚虎’……”李忠显然没听说过这个绰号,“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

  “我就是威震濠州的‘打虎将’,识相的跪下求饶,这事也不一定算完。”

  “我看你是找死!”

  王英先动了手。

  王英绰号叫“矮脚虎”,李忠偏说自己叫“打虎将”,教王英这样年轻性急的人如何不怒。

  王英站着也比坐着的李忠高不了多少,他一只手攀住李忠肩头,另一只手猛击李忠头部。

  李忠早有准备,胳膊一抬格开王英的拳头,一只脚踹向王英脚腕内侧,这脚如果踹实了,王英的小腿将是粉碎性骨折,养好了也是个瘸子。

第十二章 初识天寿星混江龙李俊

王英天生身材矮小,便苦练下盘功夫,由于重心低,小范围的移动性有先天优势,瞬间滑出半步,躲开了李忠凌厉的一脚。

李忠吃了一惊,王英露这一手原地瞬移的功夫,足以显示出武艺丝毫不弱,竟是个劲敌。

  王英也吃了一惊,没想到李忠下脚这么狠,如果不是自己有绝技在身,现在已经变成残疾人,还能不能跟女娘好好玩耍了?

  李忠恨王英调戏女娘,不是好汉行径,王英恨李忠多管闲事,坏了他的好事。

  两人一来一往,大打出手。

  朱武在旁观战,暗暗称奇。

  自从李忠一招一个,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的把两个水军、一个都头送进河里,朱武就认定李忠的武艺可以晋身一流高手的行列,给他一枝枪,恐怕三五十个人也未必挡得住他,一招一个,也不过就三五十个回合的事儿,连一场恶战都算不上。

  可是眼前的王英跟李忠过了二三十招,场面上竟不落下风,因为身材吃亏,拳脚上能战成旗鼓相当,说明王英的硬功夫居然还在李忠之上。

李忠可不象朱武观战这么气定神闲,原本以为这个小矮子不过是会点儿武艺,仗着人多势众虚张声势而已,谁知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么打下去自己非但取胜无望,就连半点便宜也讨不到。

  王英倒是越打越冷静,刚才被唱曲儿女娘勾起来的欲火、喝了一早晨酒积攒的酒气,都在跟李忠的过招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英手下的一群莽汉何曾见这么两个硬手徒手相搏,直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连喝彩都顾不上。

  两人正打得激烈,朱武在一旁突然手一伸,把劈在桌子上的蓼叶刀拔了出来,时刻关注周围动态的王英吓了一哆嗦,以为朱武要提刀加入战团。

  王英尽管单打李忠不落下风,但是也仅仅是堪堪敌得过,如果朱武拿把刀杀进来,赤手空拳的他就只有挨宰的份儿了。

王英心思一乱,手脚上就慢了,李忠抓住时机使一招“霹雳手”,肘部重重扫在王英肩头,王英负痛急撤步,退出圈外。

  众莽汉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提板凳、拆桌子,准备跟朱武、李忠火拼。

  酒保认得王英一伙,这几日他们天天在楼上喝酒,无事生非。在他们刚刚“乒叮乓啷”开打的时候,酒保就派人去找他们的主家柳大郎,这会儿柳大郎正好带人上得楼来,呵斥道:“王英不得无礼!”

  两边都住了手。

  柳世权对朱武、李忠抱拳施了一礼,道:“好汉,我是本地的柳世权,店家都跟我说了,是我的兄弟惊扰了二位,我替他们赔个不是,店家的损失我照赔,二位的酒账也算我的。另外在我家中为二位好汉设宴压惊,不知意下如何?”

朱武仔细打量了一下柳世权,这就是当年收留过落魄高俅的人,果然有些气度,不像是寻常开赌场的闲汉,倒有点大户人家员外的气象。

  没等朱武、李忠答话,柳世权身边一个大汉惊喜的叫道:“这不是濠州的李忠兄弟?”

  李忠闻声一看,却不是“混江龙”李俊是谁。

  朱武也猜出这定是李俊无疑。听李忠说过他水上功夫了得,只见他皮肤黝黑,与淮河上的水手一般无二,身材肌肉呈明显的流线型,适合在水中穿梭。不禁又多看了两眼。

  李忠见到李俊也是一喜,连忙道:“李俊哥哥别来无恙啊。”

  柳世权见他俩相识,笑吟吟地看着。

  李俊上前把住李忠的胳膊,拉到柳世权跟前,说道:“官人,这就是我常常提起的李忠兄弟。”又对李忠说:“兄弟,这位就是柳大官人。”

  李忠施了一礼。

柳世权呵呵笑道:“原来都是自家兄弟,却也是不打不相识。”

  说完,举手招呼王英,对李忠道:“我这个王英兄弟年纪小,不懂事,李忠兄弟多担待,有空多提携些。”

  又对王英道:“多跟着你李俊、李忠两位哥哥,别整天就知道在勾栏里转悠。知道你年轻气盛,精力充沛,改天让你嫂嫂挑一个漂亮的丫鬟去服侍你。”

  王英闻言大喜,连连作揖,看着刚刚一肘扫中他肩膀的李忠都喜笑颜开,也不管现在肩膀还隐隐作痛。

  柳世权把目光转到了朱武身上,问李忠:“这位小兄弟仪表非俗,气度不凡,却是哪家小哥?”

  李俊、王英也把目光聚到朱武这边细细打量。

  李忠道:“他叫朱武,是小人的同乡,在濠州偶然遇到,结伴同行。别看他年纪小,却是三国时的将门之后,文采武艺俱都不凡。”

朱武想谦虚一下,又觉得必要性不大,就默认了。

  柳世权抚掌大笑,道:“今日真是群英聚会,这顿酒宴是一定要开的,正巧几日前金陵建康府几位好汉来投,大家趁机亲近亲近。”

  他吩咐手下赔偿酒楼打碎的物事,又打赏哭哭啼啼的唱曲儿女娘五贯铜钱,便引领李俊、朱武、王英、李忠等人回到柳府。

  柳府三进院落,比朱武原本以为的要大很多。很难想象一个开赌坊的生意能做到这么大,看来柳世权确实并非一般人物。

  柳世权吩咐下人分别带众人去客房,找到各自落脚的住处,简单清洗一番后,领到前厅。

  前厅已经摆好了酒席,美酒香醪应有尽有,山珍海味一应俱全。

两个美女在旁伺候,惹得王英左看看、右看看,心猿意马。柳府上下都知道王英好色,都抿着嘴儿笑,这两个美女平时没少被王英占便宜,却也无可奈何。

  柳世权去内房更衣还未到,李俊、朱武、王英、李忠被安排坐在一边喝茶。

  不久,从外面进来一个人,穿着考究,看下人对他恭敬的态度,此人在柳府中地位不低。

  众人中李俊到柳府最早,便起身为众人介绍:“这位是柳府的叶总管,柳府内外的事,都是叶总管安排。”

  众人跟着起身。

  叶总管对众人一抱拳:“泗州叶春,以后还请各路朋友多多关照。”

  一看就是江湖出身。

第十三章 柳世权设宴款待江湖客

除了李俊,王英也在柳府待了一段时间,与叶春早就相识,只有朱武、李忠没见过他,于是抱拳还礼。

  众人落座,叶春道:“听说李忠、朱武二位兄弟打濠州来?”

  李忠回话:“我二人都是濠州定远县人。”

叶春道:“李俊兄弟是庐州人,王英兄弟是楚州人,在下是本地泗州人,都来自江淮沿岸。”

  李俊插言道:“叶总管原先在建康府造船局做事,造得一手好船,对江淮地区的水文河流了如指掌,沿江河湖泊的州府都去过。”

  叶春摆手道:“都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年轻气盛,仗着手艺好,向当时的建康知府献上建造海鳅船的设计图纸,当时不懂官场规矩,惹怒了造船局的长官,有一次趁我醉酒,派人烧了一条正在建造的船,嫁祸于我,投入建康府大牢,亏得柳大官人使钱,才没屈死牢中。”

  朱武道:“于是建康府少了一个天才造船师,柳大官人府上多了一个智勇大管家。”

  众人大笑,气氛随和起来。

  正说着,门外又走进两个人。当先一个甚是健壮,与李俊一样皮肤黝黑,看来也是在江河上讨过生活的。

叶春笑道:“这两个人也都是江淮边上的,我来介绍,前边这位来自建康府,在水上行船是一把好手,江湖人称‘截江鬼’张旺。”

  黝黑健壮的张旺向众人略一拱手,也不搭话,坐过一边,旁边有丫鬟添茶。

  “后边的是秀州华亭县人,张旺的结义兄弟,江湖人称‘油里鳅’孙五。”

  一个干瘦后生从张旺背后闪出来,朱武、李忠吃了一惊。

  原来这人竟是在濠州淮河客船上,被水军踹下水的那个人。

  船上众人眼睁睁看着他落入水中,半天没浮上来,认定是淹死了,现在居然活蹦乱跳,这水底潜游的功夫着实惊人。

  孙五当时在船头,因此并没认出在同一条船上,居于船尾的朱武、李忠。

朱武心道,江湖上真是藏龙卧虎。先是耍枪棒买膏药的李忠,赤手空拳随随便便就能一招制服都头级别的持械军汉;后来一个调戏唱曲儿女娘的流氓王英,居然与李忠斗了个平分秋色;干瘦后生孙五上船时露了一手轻身功夫,下水时又露了一手潜游功夫;看这架势叶春、李俊、张旺更是各怀绝技。

  只是不知柳世权招募这些江湖汉子,要做什么买卖。

  叶春眼光一转,把周围的人看了一圈,突然问道:“王定六怎么没见过来?”

  众人互相看看,孙五抬眼看了看张旺,欲言又止,张旺低着眼皮,只做不知。

  朱武都看在眼里。

  “这不是来了。”王英看着门外,道。

  只见一个后生瘦成了闪电,赤裸的胳膊上、小腿上,不见半点肉在上面,一瘸一拐的走进门来。

  李俊惊讶道:“霍闪婆,你这是怎么搞的?”

  王定六一脸凄苦,没好气地说:“不小心闪崴了。”

  张旺、孙五对视一眼。

朱武注意到,王定六脸上还有一道淤青,他故意低了头,把淤青藏起来不给人看到。

  柳世权从房后转出来,走进前厅,众人都站起来,叶春道:“大官人来了,人都到齐,请大家入席。”

  众人互相谦让,柳世权坐了主位,左手边叶春、李忠、朱武、王定六,右手边李俊、张旺、王英、孙五。

众人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柳世权道:“这几年承蒙江湖上的朋友抬举,柳某在泗州临淮郡州桥边开了个赌坊,来往客商都愿意进去玩两把,生意还算过得去,也壮观了泗州声色。便想着人不能忘本,既然受惠于江湖朋友,便见不得江湖朋友受穷挨饿,因此但凡过往泗州有难处的好汉,都资助他些个。后来也有发达的,托人加倍报答,也有落魄的,至今不见踪影。有人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也有人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要我说呀,人生但求无愧于心,其他的都是过眼浮云,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与众位兄弟痛快干一杯!”

  众人纷纷附和。

  叶春道:“柳大官人当真是孟尝君重生,信陵君再世,资助过的门客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先不说别人,有一个人大家可能都知道,当今官家身边的第一红人、殿帅府高太尉,曾经就是受了柳大官人的资助,才回到东京开封府,平步青云的。”

  柳世权连忙道:“此乃高太尉大人洪福齐天,受到官家青睐,与柳某何干?我倒是沾了高太尉的福气,这几年一帆风顺,诸事称心。”

叶春道:“要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高太尉和柳大官人都有感恩之心,柳大官人因为感恩江湖朋友,资助了高太尉,高太尉也是因为感恩柳大官人,才请柳大官人进京。”

  听到这儿众人俱都一愣,柳大官人资助过高太尉,坊间都在流传,但高太尉请柳大官人进京这事儿都是头回听说。

  见柳世权并没因为叶春泄露此事有不悦之色,李俊便大胆问道:“莫非高太尉饮水思源,要在东京开封府或是朝廷里,给大官人授个官职?”

  柳世权道:“柳某岂敢由此非分之想。高太尉是个念旧的人,在泗州住了三年,与我朝夕相处情深义重,如今想念故人,招去相聚一年半载也未可知。”

  叶春趁着酒兴,高声道:“不授官职,便是安排个朝廷专营的差事,也足以快活一世,高枕无忧了。”

众人不禁耸然动容,按照高太尉位高权重的能量和影响力,以及柳世权曾经对他的恩惠,这事儿有点儿靠谱儿。如果真能捞一个朝廷专营的差事,不但柳世权从此步入富豪榜单,便是他手下的小弟,也可保今生锦衣玉食。

  王英、李忠、张旺、孙五等神色各异,暗自心中都有盘算。

  “富贵乃是命中注定,岂可妄生贪念?”柳世权正色得说,“高太尉或有报答之心,柳某却不能心存奢望。岂不闻守住初心,方得始终。”

  朱武不禁暗暗喝彩,如果不知道你是开赌场的,这话我真就信了。

第十四章 高太尉念旧报恩柳大郎

“柳大官人君子之风,虽战国四公子也多有不及。”叶春赞叹道。

  “高太尉请大官人入京,难道竟没提及如何安排?”李俊不似叶春般站在总管的立场,一味追捧主子,他更关心柳世权招募这些人的目的。

  这也是朱武、李忠等人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殿帅府太尉是国家干城,说话办事高深莫测,自有分寸,岂能让人轻易知晓,李俊兄弟到底没在官场磨砺,揣摩不出做官的心思。”叶春以一个过来人的口气点拨李俊。

  “诸位无须猜测高太尉的意图,”柳世权叹了一声,“三年同镬而食,抵足而眠,如果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高太尉在想什么,那是……他老婆,如果有第二个人,那就是我。”

  柳世权扫视了一下席上的众人,又道:“因为我们是交过心,也交过命的兄弟。”

  席间鸦雀无声,都沉浸在柳世权突然营造出的伤情气氛之中。

  柳世权默默地干了一杯酒,众人默默的地陪他喝了。

“那一年,我跟高二……太尉去打猎,我一箭射死了一头野牛,也可能没死,反正流了一地血,没想到她还带着个半大的小崽儿,是一头公牛,看见野牛死了,小公牛‘呼通’就跪下了,半天没起来。正当我去看野牛死没死的时候,小公牛突然袭击我,他那两只牛角象匕首一样,我到现在都相信他是存心致我于死地。”

  一个小野牛居然有如此复仇的心机,朱武突然觉得不寒而栗。

  “我当时就呆在那儿,一动不动,完全没反应过来小公牛找我复仇,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小公牛这一生,就是为了找我复仇。这时候你们可以想象有多么凶险,一头复仇的小公牛力气有多大,我几乎已经是在等死了。说实话这时候我已经闭上了眼睛,就等牛角刺穿我胸膛的那一刻来临。但是过了许久,当我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高太尉双手抵住小公牛的牛角,把它的头死死地往地上按,完全不顾小公牛随时都有可能把他掀到天上。”

  朱武没想到高俅这个祸国殃民的奸贼,也有如此仗义的一面。

其他人也是一个心思,聚精会神地继续听柳世权讲故事。

  “当我反应过来,跟随行门客一起上前缚住这头小公牛的时候,高太尉已经把小公牛生生扭翻在地,动弹不得。”

  孙五听入了戏,发出一声惊叹。

  “回去的时候,高太尉骑在马上,双手抖个不停,连缰绳都握不住,并且一个劲儿的干呕。”

  “连脱力带惊吓,高太尉也真是不简单。”李忠难得的插了一句话。

  “人人都道是我对高太尉有恩,可我自己知道,是他救过我的命。”

  这跟高俅靠皮球踢得好才得以上位的人设版本完全不一样,众人对他顿时刮目相看。

  “此后我俩亲如兄弟,有我的绫罗,就有他的绸缎,有我的山珍,就有他的海味,当然,在我背时不走运的情形下,他也跟我吃了不少被人轻贱的苦。”

“因此当哲宗皇帝在位的时候,遇到天下大赦,高二……太尉想回东京开封府老家寻觅机会,我便变卖了老婆的首饰给他凑足盘缠,写了封书信,把他推荐到我的亲戚家,让卖生药的董将士收留他……”

  柳世权蓦然醒悟到今天酒后说得有点多,便笑了笑,就此打住,换了话题。

  “高太尉重情重义,这次特地请我去东京,且不论有没有提携柳某的打算,单单给了一趟发财的生意,就不枉我交他这个朋友一场。今次请诸位来,也是为了这事儿。”

  李俊、朱武、王英、李忠、王定六、张旺、孙五闻言瞪起眼来,总算等到划重点了。

  “叶总管,你来说吧。”柳世权说了半天,把活儿交给了叶春。

叶春微一颔首,道:“高太尉请柳大官人上京,给了个差事。多年前东京开封府闹瘟疫,死了不少人,为了防患于未然,高太尉奏请皇帝,要采购一批药材屯于殿帅府,以备不时之需。皇帝对高太尉自然是言听计从,无有不允,当即差户部拨了十万贯钱,交给高太尉安排采购。高太尉念及旧日情谊,把收货验货的差事交给董将士的生药铺,购货运货的差事交给了柳大官人,这明摆着就是让咱柳大官人发财的美差。江南、淮南是生药材产地,这些日子采购的事柳大官人和我已经办妥,因为去东京开封府路途遥远,需要人手押运以备不虞。府上、赌坊有五十几个家丁、门客、伙计,又从船上招募了一百多名水手。在座的诸位好汉都身手不凡,便跟随柳大官人和我负起押运之责,只要随行都有十五两银子奉上,生药安全抵达另有十五两。途中根据诸位的出力大小,另有敬奉。诸位意下如何?”

  跟着走一趟就有三十两白银,众人听得眼睛放光,哪有什么意见。

  柳世权见把事情说明白了,心满意足,招呼大家饮酒吃菜。

  众人放下心来,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满桌的美酒佳肴上。

  一群龙精虎猛的汉子,不多时就风卷残云,把一桌酒宴吃得七七八八。

  若不是相互之间还不熟悉,少不了喝酒行令,尽醉而归。

  酒足饭饱,柳世权命撤了酒席,众人坐在厅上喝茶。

  柳世权道:“十万贯的生药材,若是走陆路辛苦不说,时间上也耽搁,我琢磨着不如用船沿泗河走水路到徐州,转汴河一路直达汴梁州开封府。”

“万万不可,”李俊急道,“别的地方还好说,这徐州沛县有个芒砀山,山上三个寨主武艺好生了得,聚集着上千个小喽啰,专门打家劫舍,拦截过往商队。我们的船队经过徐州正好是羊入虎口,毛都不给你剩下几根。”

  柳世权给李俊使了个眼色,李俊茫然,不知所以。

  柳世权道:“此次押送的是朝廷为预防瘟疫流行、祸害百姓而采购的药材,顺应天意民心,况且沿途有官府的厢军维护,谅他小小的山贼也不敢妄动。一个月前我就派了一个精细的人前去探路,这两日便有回报,不必多言。”

  李俊满腹狐疑,但是看来柳世权自有主张,便不再言语。

第十五章 截江鬼挟恨报复王定六

王英年轻急躁,一直没有插言的机会,此时开口问道:“我们何时动身?”

  柳世权笑道:“王英兄弟等不及了,是不是想拿了银子正好去东京开封府逛逛花街柳巷?”

  众人哄然大笑,王英跟着笑,不以为意。

柳世权道:“启程上路还须几天,有几样贵重的药材要在金陵建康府采办,差去的人还没回来。还要等派去泗河、汴河探明水路的人回报。诸位都稍安勿躁,这两日就在泗州城里任意逛逛,泗州尽管不及东京开封府和金陵建康府那般繁华,却也是水路并集,客商集散之地,足以消磨时间,只是不要醉酒生事就好。府里不敢说应有尽有,饮食足备,倘若不想出门,招呼下人服侍起居,一应物事亦是绰绰有余。王英兄弟性喜恋花,就让这两个梅香陪你,免得你再上街惹是生非,误了大事。”

  梅香是当时丫鬟的统称,并非人名,朱武也是后来问过李俊后才避免了误会。

王英听说可以风流快活,不由大喜,急忙拜谢柳世权,眼睛却瞟向刚刚伺候酒宴的两个美女丫鬟。这两个梅香素知王英的好色品性,听说这两日要陪他,不觉大羞,可以想象接下来要受到的拨弄。

  柳世权又道:“若你要上街,须得李忠兄弟、朱武兄弟陪着,否则也没人制得住你。”

  “不去!打死我都不出门了,你们自去快活,不要管我。”王英还在亢奋状态,高声叫道。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朱武想,这人真是荷尔蒙爆炸,居然毫不掩饰,就算宋朝在男女之事上开放程度很高,王英也算是一朵恬不知耻的奇葩。

  李忠则明显对王英的淫贱表示不屑,其中当然也有交过手,却没占到便宜的因素。

  柳世权嘱咐叶春叫来账房,每人支了预先承诺的十五两银子,让他们临行前尽情地逍遥快活。在他看来,只有银子才能让这些江湖汉子死心塌地跟着他。

  他想得没错。

  柳世权向众人道乏,就回内房休息去了。

王英迫不及待地拥着两个梅香回房间,开启浪漫的双飞之旅。

  叶春吩咐下人随时安排客人需要,然后也回房安歇。

  李俊跟李忠许久没见,便拉着李忠和朱武去自己房中置酒小酌,各诉衷肠。

  走出大厅门外,李俊让二人稍等片刻,自己去厨房要了一对儿肥鸡让伙计煮了,又办了几个凉菜,三四瓶好酒。

  朱武惦记着王定六的伤势必有隐情,而且跟张旺、孙五有莫大的关系。

  恰好这三人落在后面,朱武便拉着李忠靠在门后听三人动静。

  等大家出门走远,只听王定六低声道:“你我各有生计,偏你可以截江生财,不许我岸边卖酒,是何道理?”

张旺冷笑道:“你跟你爷好好的在店里卖酒,我也不跟你啰嗦,为何却要留宿客人,害得我俩一个月没截到一个夜晚单身过江的客人。孙五探听得明白,单身客人都被你爷俩留住了。你倒好赚房钱,我们在江上只能喝风。”

  王定六申辩道:“客人吃了酒自要留宿,干我何事!”

  孙五道:“过了江就到建康府,不是你爷俩给客人灌了迷魂汤,让他们不敢过江,鬼才愿意放着纸醉金迷的建康府不去,住在你们江边的破酒店。”

  张旺道:“闲话少叙!快把银子拿出来,这事还有的商量。”

  王定六叫起屈来:“我的脚也被你打伤了,一把好刀也被你们抢走了,还要怎样?”

  “你让我们喝了一个月的风儿,这个帐怎么算?”孙五恶狠狠道。

  “不跟他废话了,刚才柳大官人给的十五两银子拿出来,这趟差结束前就不跟你纠缠了,回建康府找你爷算账!”张旺道。

  王定六却待夺门而出,怎奈手脚不便利,孙五眼疾手快,把他扭住。

  张旺便动手去王定六怀里抢银子。

“柳大官人给的银子你也敢抢!”朱武一声断喝,出现在张旺面前。

  张旺不曾想到门后有人,吃了一惊,趁孙五一愣神儿,王定六急挣一下,摆脱了孙五的控制,藏到朱武后面。

  张旺看清楚是朱武这个跟小兔崽子王定六一样年轻的文雅后生,胆气又壮起来:“不干你事,滚一边去!”

  “啪!”得一声,张旺没看清楚是谁出的手,就挨了一耳光。

  张旺被打蒙了,好歹是扬子江上人见人怕的“截江鬼”,居然不明不白地被人打了一耳光!

  李忠像保护神一样出现在朱武旁边,这一耳光打出去,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他跟朱武在门后听了多时,听明白“截江鬼”张旺、“油里鳅”孙五原来是在江上抢劫单身旅客的,不是好汉行径,比调戏卖唱女的王英强不了多少。

而且李忠一直生活在穷困潦倒的边缘,对金钱的敏感度异于常人,当听到二人要抢王定六那十五两银子的时候,感同身受,义愤填膺,正要出手,被朱武抢先站了出来。

  但是张旺根本没把朱武放在眼里,出言不逊,终于充分激发了李忠的火气,一记耳光打得风雷阵阵夏雨雪。

  张旺的武艺还不至于让李忠扇一记耳光毫无反应,但他被朱武一声断喝惊扰了心神,加上没有想到朱武背后还有一个人,因此着了道儿。

  张旺气急,便要找李忠拼命,孙五急忙把他抱住,口里念叨:“不要动手,这是柳大官人府上,打坏了须不好看。”

孙五绰号“油里鳅”,做人油光水滑,如何看不出对方有李忠、朱武、王定六三人,这边只有张旺和自己,劣势十分明显,便第一时间制止了张旺,并表现出不是怕你们,而是顾大局,不能难为柳大官人的姿态。

  张旺也不傻,当然知道处境不利,要不然暴怒之下孙五怎能拦得住他。当即借坡下驴,道:“看柳大官人面上,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出了柳府,别落在我的手里。”

  “哎呀~”李忠来了精神,“正好时间还早,咱们到柳府外面练练?”

  张旺一怔,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打一耳光占了便宜还想怎样,知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我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却非要不依不饶,当我真的怕了你。

  话已经说到了骑虎难下之势,两边剑拔弩张,便要出门开练。

第十六章 混江龙霸气罩定霍闪婆

李忠心中已有底气,刚才那一耳光打得结结实实,十分过瘾,张旺自始至终都没有作出躲闪的动作,反应力明显低了李忠一个档次。

他也见过孙五的轻身功夫,知道他走的是敏捷型路线,对他的力量上限有了初步判断。

  李忠自认为凭自己的身手,就算不能稳赢张旺、孙五的联手,自保也基本没什么问题。

  况且还有朱武。

  况且刚刚挽救了王定六的银子,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这两人的武艺如何李忠没见识过,但至少三个人加起来不会输吧。

  朱武认为武艺不是自己的核心竞争力,他想的是战术层面,看孙五干瘦的样子,气力一定不如身高七尺,肌肉健美的自己,在大家都没带兵器的情况下,如果能出其不意抓住孙五,孙五的敏捷身手就发挥不出来,只能被自己控制住,那么放李忠跟张旺单挑,剩下的就赌李忠的手艺了。

  “李忠兄弟,你们要去哪?”

  只见李俊手里提着肥鸡、酒瓶和一篮凉菜,惊讶地走向杀气腾腾的众人面前。

看见李俊,大家都知道这场架是打不起来了,作为众人中最年长的人,李俊给人的感觉大局观很强,绝对不会意气用事,所以也不会允许自己人先窝里斗。

  朱武、李忠泄了气,刚才的算术题白做了。

  张旺、孙五却松了一口气,今天算是逃过一劫。

  李忠迎着李俊走过去,顺手接过酒菜,道:“哥哥来得正好。”

  朱武道:“王定六腿脚不便,我先扶他回房。”

  李俊看到气氛不对,事出蹊跷,但他城府比其他人深得多,也不追问,道:“我弄了些酒菜,一起到我房里来喝上几杯。”

  张旺、孙五跟其他人都交情不深,当下推辞道:“方才酒宴上喝得够了,哥哥们随意。”说完,抱拳辞去,竟是出了柳府大门,使银子快活去了。

李俊、朱武、李忠、王定六四人走到临时安排给李俊住的客房,不远处是王英的住处,里边传来阵阵嬉戏声。

  李俊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个王英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直把柳府当成什么了。”

  朱武接口道:“柳大官人好像很纵容他。”

  李俊回答:“十七岁的少年能有他这样的身手已经十分难得,柳大官人看中他的武艺,以后还要用到他。”

  朱武这才知道王英只比自己大一岁,但他身材短矮,相貌粗陋,因此竟看不出年纪。

  十七岁的王英能跟二十二岁的李忠打成平手,假以时日,武艺成就当在李忠之上。

  柳世权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

  比如高俅。

  进入李俊的客房,李忠把手里的酒菜摆在桌子上,四人围坐一圈,李俊坐了主位,李忠对席,朱武坐了上首,王定六坐了下首。

  朱武给众人倒酒。

  李俊问王定六:“你的腿脚是怎么回事?”

朱武、李忠已经从他和张旺、孙五的对话中知道了实情,王定六不再隐瞒,道:“小人在建康府扬子江边跟着爷开村酒店卖酒为生,张旺这厮纠合孙五,专门在村边扬子江上撑船摆渡过江客人,但有夜间单身独行且携有财帛的,都把来剁翻了丢到水里。因此害了不下几十个人。我爷对这等图财害命的勾当十分不齿,来我酒店吃酒的单身客人都劝说留宿一夜,第二天白天再走,或是结伴乘船。因此断了张旺的财路。这厮知道我爷在村里声望极高,不敢造次。这次柳大官人召集江湖好汉,我爷让我出来见见世面,不巧遇到张旺、孙五也到了这里,在柳大官人跟前佯装跟我不认识,去在暗地里把我打了一顿,因此腿脚受伤,脸上淤青,还被抢走祖传的一把好刀。这次若不是二位哥哥仗义出手,柳大官人赏赐的十五两因此也被他们抢去。”

  李俊道:“如今都是柳大官人门客,正该同舟共济,倒不好替你出头。今后你就跟着我,不要落了单,等这单生意做完,我再替你讨回公道。如果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敢动你,我就让‘截江鬼’做江底之鬼,‘油里鳅’做油煎泥鳅。”

  朱武听了李俊的话心中一凛,这位大哥果然有担当,够霸气,不禁脱口赞道:“什么江中鳄、海中鲨,在‘混江龙’面前都是皮皮虾。”

  李忠听得莫名其妙,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夸人方式。

  王定六大喜,谢过李俊,众人饮了一杯酒,王定六不顾腿伤,站起来把酒斟满,说道:“我在扬子江上也听说过‘混江龙’李俊哥哥英雄,只恨无缘得见,今日方知江湖所言不虚。”

李忠笑道:“你的绰号是‘霍闪婆’,在江南俗语中就是闪电神的意思,怎么还会被两个劫江的小贼给打了。”

  王定六抱着没半两肉的两条胳膊,忿忿得说:“若论轻身功夫,孙五远不及我,使快刀也不输给他,纵使打不过张旺那厮,脱身总不成问题。那厮也知道我胜在身法,便黑影里阴我一棍,把腿脚打伤了,这才被擒住吃了亏。不过也不能说他们下黑手不够光明正大,我和孙五学的都是刺客技法,暗中取事是本分,他们只能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该认赌服输。”

  “好!”李忠露出欣赏的神色,“这才是真正的光明磊落,我李忠认你这个朋友。”

  说完,举杯与王定六一饮而尽。

  四人在李俊房里说了半日,把煮的肥鸡、酒菜吃尽了,吃得半醉,方才各回房间休息。

  当夜无话。

翌日清晨柳世权召唤众人,叶春、李俊、朱武、王英、李忠、王定六到齐,张旺、孙五一夜未归,不知在何处鬼混。

  王英与两个梅香奋战一夜,却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疲态。反而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浑身上下精光四射。

  朱武惊诧,暗叹王英真是天赋异禀,估计现在让他再跟李忠对打,李忠扛不过十个回合。

  众人跟随叶春走进前厅,厅堂上坐着柳世权,一个小厮在堂下陪坐说话。

  见众人到了厅堂上,柳世权起身让座,跟众人介绍:“这是我派去建康府采购贵重药材的小兄弟,圆满完成任务回来交差,以后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大家多亲近亲近。”

  那小厮团团作揖,道:“小弟是来自金陵建康府,街坊邻里口顺,唤我做‘铁笛仙’马麟。”

第十七章 安神医流连泗州沉香局

马麟长相清秀,两鬓处琥珀色卷曲的头发、高耸的鼻梁显示出他的祖上应当有外族血统。

  他腰里一左一右别着一长一短两只铁笛,也不知只是乐器还是可以当作武器使用。

  马麟一个月前就被派去建康府收药,当时除了叶春,这里的所有人都还没进柳府,所以没见过他。

  让一个十六岁的小厮独自去建康府完成采购名贵药材这么重要的差事,足以看出柳世权对他的器重。

  李俊、李忠在江湖上历练日久,阅人无数,从马麟的举止动作上来看,单就武艺而言,似乎还在李俊、王英、李忠之上,不禁都对他另眼相看。

  “你刚才说,安神医跟着你到了泗州?”柳世权问马麟。

“我去建康府有名的西门药材铺采购时,安神医也在那里挑选药材,见我一出手就采购这么一大宗名贵生药,便跟我打听是哪家达官贵人要的货。我只说东家要买了运往东京开封府,具体谁要的,咱也不敢问。他问东家是谁,我就说是柳大官人。谁知安神医听了甚是惊喜,说是正好东京开封府的小王都太尉要他去给公主瞧病,他怕路上不太平,倘若遇到山贼水匪,枉送了性命,正不知如何是好。早就听说大官人是帮过高太尉的,遇到了也是缘分,央我求告大官人,送药也是送,送人也是送,就护送他一程,愿意结交柳大官人,日后常相来往。”马麟答道。

  柳世权听了大喜,这天下最有名的神医安道全愿意屈身结交,安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谁也不会闲命太长,有个神医朋友,比随身带着护身符、没事去寺庙上香、吃道士炼的金丹都要靠谱一百倍,不,一万倍。

  “你怎么回复的?”

“我说我家柳大官人最是爱交朋友,急人所难,况且去东京开封府是顺路的事,怎会不允。就自作主张把他带到泗州了。”

  柳世权点点头,赞许地看着马麟:“安神医他人呢?”

  “在沉香局。”

  “在青楼?”柳世权惊诧之余哭笑不得。

  沉香局是最有名的烟花青楼,各州都有连锁分号,艳名远播,最让拈花老手心动不已的是,沉香局有个天才的举措——每年各地沉香局的花魁娘子都要异地流转,让阔绰富豪、膏梁子弟可以不出家门就阅尽天下绝色,尝遍九州名器。

  “这安神医也是个性情中人,偏爱在花丛中修炼养生术,他本就是神医,身体上的事儿谁会比他明白,自然收放自如,游刃有余。”马麟道。

  众人听他说的有趣,不禁放声大笑。

又想想这话出自一个十六岁少年之口,当真是人间精灵,聪明伶俐,见头知尾。

  想起王英也是此中饿鬼,跟安神医殊途同归,大家又都看向王英。

  王英听说安道全是同道中人,不禁会心一笑,只是笑得比较难看。

  “这……这是什么操作,叶总管,你跟马麟快去把安神医请到府中,设宴款待。”柳世权来回踱了两步,小声嘟囔,“刚到泗州就去了‘沉香局’,这成何体统……”

  叶春、马麟领命转身要走。

  柳世权突然又想什么来,道:“叶总管,出发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叶春禀报:“药材已经齐备,船队也组建完毕,一百名水手都在码头附近集结,五十个家丁也原地候命,只等派出去探明水路的石秀回来,就可以出发了。”

  “张旺和孙五呢?”柳世权问道。

  “门子说,昨天下午酒宴结束后出去就没回来。”叶春回道。

柳世权淡淡地说道:“去把他们找回来吧,约莫着石秀只在这两日就可回府,咱们也该商量一下职责分工。”

  “是。”叶春应道。

  撒出去地家丁探听到消息,张旺、孙五可巧也在沉香局,跟两个女娘吃花酒,叶春和马麟去请神医安道全的时候,顺便把他俩也找了回来。

  在叶春、马麟去找安道全和张旺、孙五的当儿,柳世权命人搬出酒肉,众人吃过早饭,聚在前厅院子里较量些拳法、枪棒。

  都是练武的行家,上手一试便知,王英、李忠的武艺是实战技巧类型。

王英因为身材短矮,打法上受到限制,但是神经反射弧短,速率上反而优势明显,别看只快了那么0.0001秒,高手相争,只差毫厘,生死立判。因此他的武艺特点是利用超高的闪避率,打防守反击。也正因为闪避率高,有一定的防弓箭能力,平常弓箭手射出的轻弓慢箭伤不了他。

  李忠是街头搏命打法,讲究攻击效率,专注于短时间制造攻击强度,能一招制敌绝不纠缠,在一对一的较量上占有优势,一对多的防御力上稍显不足。

  李俊在江河里长大,他的武艺更适合水战,是以柔克刚的路数,陆地上的即战力只比王英、李忠略强,在水里才能充分发挥出恐怖的威力。因为水上作战十分重视弓箭的作用,所以李俊是这批人中唯一会射箭的人。

  王定六走得纯粹是敏捷型路线,利用轻功疾进快退,务求一击必中,无论中与不中,第二步就是全身而退。如果被抓住,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朱武是最让大家看不懂的,由于出身武将世家的缘故,他的基本功相当扎实,可以说超越其他人不止一个数量级,没有显著缺陷。但是他的武艺却相当平庸,可以用没开窍来形容,相当于给了一个孩子巨额财富,他却非但不会花,甚至都不觉得有什么用。

  朱武就是这个孩子,对读兵书的兴趣远远超过琢磨武艺招式。

  柳世权尽管不会武艺,却会看人,对朱武的材质暗暗称奇,于是更加留心。

  张旺、孙五回到柳府,悄无声息,闪在众人一旁。

  没过多久,叶春、马麟护送着安道全走进柳府。

  奇怪的是,安神医身边还带这一个婀娜俏丽的女子,举手投足之间,风情万种,妩媚之极。

  王英不禁看得呆了,便是张旺也不住眼地偷瞄。

  那女子仿佛知道成功吸引了众多男人的目光,浅浅一笑,百媚横生,可怜王英三魂七魄飞了一半儿,剩下一半儿碎了一地。

第十八章 叶总管运筹帷幄分水陆

柳世权连忙到院内迎接,看见安道全时不由一怔,这个名满天下的当世神医,居然是个年方弱冠的风流书生,带着一个靓丽女子踱进柳府,顾盼之间,泰然自若,眉宇间凝着傲骄之气,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安神医,这就是我家主人柳大官人。”叶春在旁引荐。

  “在下柳世权,安神医俯身屈就,大驾光临,柳府蓬荜生辉啊!”

  安道全微微躬身施礼,道:“叨扰官人,甚是不当,还望柳大官人海涵则个。”

  一指身边的女子,又道:“这是本地沉香局的花魁娘子李巧奴,正巧要去东京开封府探亲,安某特地邀请同行,请柳大官人看在小生的份上,行个方便。”

  那女子便上前给柳世权行了个万福。

  柳世权如何不认识泗州沉香局的李巧奴,前个月还去李巧奴的住处流连缠绵,送了不少金子。

要说这李巧奴的柔功媚术确实了得,直弄得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只把个身家性命都搭在这人身上方休。

  怪道说阅女无数的神医安道全也受了魅惑,竟然要带到东京开封府。

  鬼才相信李巧奴在开封府有什么亲戚。要说有,也是那成群结队的恩客,大家都是连襟。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柳世权却向李巧奴还礼,道:“就是安神医不嘱咐,柳某也愿意玉成。”

  李巧奴暗地里给柳世权抛了个媚眼。

  当下柳世权让叶春给安道全、李巧奴安排住处,布置酒宴。

  安道全和李巧奴自去歇息。

  王英一旁傻傻站着,正可谓魂飞魄散,情非得已,无可奈何花落去,一江春水向东流。

众人聚在前厅堂上,准备商议前去东京开封府的行程事务,最重要的是布置人手和安排职责,正商议间,家丁来报,石秀回来了,正在堂下。

  “快请!”

  朱武第一次看到柳世权喜形于色,这充分表明,在柳世权心目中,石秀的地位是明显高于在座各位的。

  只见一个全身玄色劲装的精壮少年,眼中精光四射,动作干脆利落,快步走上堂来,对着柳世权双拳一抱,行了个礼:“柳大官人,石秀回来复命!”

  柳世权道:“贤弟请坐。”命人看茶。

  “贤弟路上辛苦,来,与众位兄弟见面认识一下。”在柳世权的介绍下,众人与石秀一一见礼。

  除了柳世权在前厅堂上做了中间主位,其余众人论了年庚,叶春年纪最长,二十四岁,李俊二十三岁,李忠二十二岁,张旺十九岁,王英、孙五都是十七岁,石秀、朱武、马麟、王定六都是十六岁。

但是座位排序完全不是按照年齿,左边上首一带是叶春、李俊、张旺、孙五、王定六,右边下首一带是石秀、朱武、王英、马麟、李忠。

  除了坐在两边首位的叶春和石秀,为什么这么排,众人都是一头雾水。

  朱武看着对面的五个人,再看看自己这边的五个人,突然一个念头蹦出来,对面全都是水性好的……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江淮一带的青年才俊都在这里了。叶总管,你跟诸位兄弟说一下此次为朝廷运送药材的行程和安排。”柳世权发话了。

叶春略一颔首,对众人道:“诸位都知道,本次运送的是殿帅府高太尉交代的差事,价值十万贯的药材,路途遥远,干系重大,容不得半点闪失,不然谁都担待不起。泗州到东京开封府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陆路,泗州出发,经过宿州、亳州、南京应天府,抵达东京开封府,陆路车马劳顿,途中时间约需二十四五日,另一条是水路,从泗州出发,沿泗河经过徐州,转汴河经过南京应天府,直达东京开封府,水路行船平稳,并且可以让水手轮换日夜兼程,不出八日便可到达。因此,柳大官人选定水路运送药材。”

讲到这儿,叶春看了李俊一眼,又道:“李俊兄弟上次提出一个顾虑,走水路须路过徐州,但徐州沛县有个芒砀山,盗匪猖獗,拦路抢劫商队。柳大官人也虑及匪患,作出了安排。此次运送药材的商队兵分两路,水路负责押运药材,由我担任水路总管,李俊担任船队主管,一百名水手十艘货船,每船十名水手,张旺、孙五负责在首船上探哨,王定六负责在末船上押队。陆路负责护卫船队安全,由于陆路上行走速度太慢,跟不上行船的速度,所以陆路的护卫队一律骑马,并且提前出发,即将抵达徐州境内的时候正好与船队会合,高太尉会调动徐州城里的厢军护送出州界。陆路由石秀担任总管,与朱武、王英、马麟、李忠率领五十名柳府家丁,明日就出发。水路三日后出发,与陆路在徐州汇合。”

  众人都想,这个计划已经安排得十分周全了。

  突然李俊问道:“不知柳大官人和安神医要走水路还是陆路。”

  叶春道:“自然是水路。”

  想了想又道:“陆路辛苦,就要劳烦五位兄弟了。”

  石秀道:“叶总管客气了,水路要照顾柳大官人、安神医周全,又要负责药材的安危,担子更重。”

  把人员的事情安排妥当,叶春又出去安排酒宴,既是为安神医接风洗尘,又是为明天即将出发的陆路兄弟石秀、朱武、王英、马麟、李忠饯行。

已是午后时分,春天的小雨说下就下,堂外的庭院里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厅堂上,十几个汉子与一个女子围坐在丰盛的酒宴旁推杯换盏。

  安道全酒量原本就浅,央不过柳世权手下这些个江湖豪客的轮番敬酒,不多时就喝得酩酊大醉,李巧奴扶他回房歇息,一个蒲柳之姿的弱女子,哪里搀扶的动,张旺自告奋勇帮她把安道全送回客房。

  王英看着李巧奴的背影渐渐离去,眼神里怅然若失。想想明天自己就要离开柳府,开始漫长的马背旅程,便无心喝酒,跟柳世权告了个醉,回房去了。

  柳世权岂能不知他的心思,微微一笑,也不说破。

  王英回到自己的住处,搂着柳世权赏赐的两个美女,抵死缠绵,仿佛要透支未来这几十天的能量,一股脑儿倾泻在二人身上。

第十九章 拼命三郎总管陆路马队

安道全的两只胳膊一左一右的搭在张旺和李巧奴的肩膀上,醉成了一滩烂泥,九成重量都压在张旺身上。

  张旺送安道全回房,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在酒桌上不敢放肆,如今走出来,便大胆的对李巧奴眉来眼去。

  家丁本来是要撑着伞给三人挡雨,被张旺呵斥走了,小雨不一会儿就把只穿着一袭轻纱的李巧奴淋了个玲珑剔透,精致的身材一览无遗。

  张旺看得血脉贲张,心跳激增,已经管不住自己的手脚,隔着安道全就伸手探向李巧奴,李巧奴也不躲闪。

  肩上搭着一个人,总归碍手碍脚,张旺索性背起安道全,一溜小跑,进了安道全客房,把安道全湿漉漉地扔下,转身揽住李巧奴。

  屋檐下雨打窗棂的节奏,紧一声慢一声。

  安道全背朝这一对黏合在一起的身影,酣然大睡。

厅堂上,柳世权带领水路兄弟,给明天就要出发的陆路兄弟敬酒,水路兄弟少了张旺,陆路兄弟少了王英,但是没人追问他们的去向,看破不说破,兄弟有得做。

  柳世权道:“自古道:蛇无头而不行。明日陆路先行,一路上少不得令行禁止,须要有规有矩。你们几人分别来自不同州府,到此之前互相不识。今日我指定石秀为陆路总管,只因他为人精细、武艺高强,不要欺他年纪小,若说他有一片玲珑心,找遍建康府也未必拾得几片。况且他跟我时间最久,引为心腹,许多事可替我做主。我不在,你们路上要听他的,万不可起了争竞。”

  朱武、马麟、李忠异口同声,表示愿听石秀差遣。

柳世权续道:“朱武富有机谋、见地深远,大局观比你们几位高出不少,所以我想让他做石秀的副手,遇事大家要多听听他的意见。”

  听了这话,包括朱武自己在内,所有人都很诧异。

  自从来了柳府,朱武话不多,也没显示出过人之处,武艺更是不知所云。

  怎么就看出这么多优点来的?

  其他人转念一想,说不定朱武是柳世权的亲戚。

  大家纷纷表示没意见,都说朱武做副总管完全是众望所归……

  “王英讲义气、敢拼命,为兄弟两肋插刀。只是有个短处,太听老二的话,没有主见。”

  听了柳世权这样说,众人哄堂大笑。

  “十个手指还不一般长短,人人都有缺点,也不要一味求全责备,兄弟之间还是义气为重,你们多担待他,王英最重情意,也会知道好歹。马麟心细,武艺也比他高,多看管些个。”

  马麟点头应诺。

“马麟就不用多说,能屈能伸,能文能武,你从建康府采购那批贵重药材是特地给高太尉府上预备的,须放在陆路押运,不可有失,由你专门率领十名精壮家丁负责看护。”

  众人这才知道,柳世权从给朝廷购买药材的十万贯里,私自给高太尉留出了一部分,换成名贵药材,暗中运送。

  这自然是官商之间的潜规则,不值得大惊小怪。

  马麟欣然领命。

  “李忠兄弟稍稍年长,江湖阅历丰富,算是他们几位的大哥,对几个小兄弟多加指点,也多多包容。江湖险恶,须兄弟同心,才能其利断金啊。”

  李忠点头称是。

  嘱咐完陆路的几个人,柳世权劝饮了几杯酒,道:“明日一早陆路启程,不可贪杯误事,今日酒宴到此。等到了东京开封府,柳某再与诸位相聚金明池畔的樊楼,对酒当歌,痛饮一醉。”

  众人齐声称谢。

翌日,朱武四更就起床梳洗,读了会儿《太公六韬》,早早收拾好包裹物品,坐以待旦。

  起初放弃去投奔朱勔,朱武的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毕竟这是族长的安排,如今擅作主张,日后怎么跟族长交代。

  他跟着李忠稀里糊涂加入了替柳世权押运药材的官商队伍,陆续认识水陆两大高手李俊、石秀,还有除了李忠之外的三个兄弟王英、马麟、王定六,果然众人上应天星,俱是意气相投,他才渐渐把一份忐忑的心也淡了。

  武装押运,好歹也算个事业。

  这不,已经有了十五两银子的正当收入。

  他打开褡裢,想数一数自己的财富增长了多少。

离家时朱武带着十两银子,在濠州客栈结账花了二两,淮河乘船花了三百文,李忠抢了水军收缴的税银,分给朱武六两,卖马又分了三十八两五钱,柳世权给了十五两药材押运的预付报酬。

  现在朱武的褡裢里总共有六十七两二钱银子,尽管其中大部分属于非法收入,经不起追究,但常言说得好,英雄不问出处,钱财不问来路……

  这一大笔钱已经超出了朱武对自己初涉江湖最乐观的想象。

  几十两银子放在身上有点沉,还是送回濠州定远县给爹娘收着比较好。

  朱武找来纸笔,给父母写了一份信。大致意思是,去苏州途中,遇到要去东京开封府投奔高太尉的柳大官人,极受他的器重。出于职业发展的考虑,儿子决定追随柳大官人去开封府,就不去苏州朱勔处寄人篱下了。随信奉上预支的年薪纹银五十两,孝敬二位高堂。不要表扬儿子懂事,都是您二老教育得好……

  朱武把信笺和五十两银子封起来,留下十七两二钱,想来也是不少。

天亮时分,柳世权、叶春、李俊、王定六陪即将出发的石秀、朱武、王英、马麟、李忠吃过早饭,五十个家丁在柳府后院集结完毕。

  大总管叶春给陆路出发的五十五个人都配好了马。除了个人自己的兵器,又每人配备了一杆尖锐的长枪和一把锋利的钢刀,朱武已经有了父亲给的雁翎刀、李忠从濠州水军手里抢来送给他的蓼叶刀,本不想再要,忆起李忠说过,多一件兵器就多一条命,便收起这一刀一枪,跟自己的两把刀都挂在马上。

  朱武走到柳世权面前,把出写给父母的信和五十两银子,说到:“柳大官人,朱武攒了五十两银子想送回家孝敬父母,但此去东京开封府尚需时日,恐五七十日不得回转。特来央求柳大官人派个精细的小厮,代我送到濠州定远县家中,交给我的爹娘,不胜感激。”

柳世权呵呵笑道:“朱武兄弟真是孝子,此事交给我了,你尽可放心。我再置办些绸缎布匹、泗州特产,一并给你送去,让令尊令堂知道你在外春风得意,也自安心快活。”

  朱武称谢不已。

第二十章 陆路马队偏离既定路线

“拼命三郎”石秀跨上雪白色的高头大马,挺着一杆钢枪,显得玉树临风,颇有少年赵子龙的风采。

  陆路马队五十个柳府家丁在他的指挥下分成五路纵队,分别由五个好汉率领,其中最为雄壮的十个健儿归“铁笛仙”马麟统领,唯独他们不骑马,而是两人一组,赶着五辆放满药箱——都装着私下孝敬高太尉的名贵药材——的马车商队。

马麟骑着一匹枣红马,马鞍上挂着他擅长使用的大滚刀,肩背上则斜插着一对雁翎刀,显示出职业战士才具备的专业素质——马战、步战都有专用兵刃。

  “矮脚虎”王英一扫昨日见过李巧奴后神不守舍的颓唐样子,骑了一匹黄骠马,手执一枝小叶黄杨木做杆的铁尖枪,头上系了一条干红凹面巾,居然也显得英姿勃发,比矬在地上时英俊了不少。

  李忠与王英在酒楼上争斗时,为了口角上争个先机,自称绰号“打虎将”,随后这个绰号就传开了。此时的李忠骑一匹黑鬃马,手里握着一柄长枪,身材修长挺拔,威风凛凛,与在江湖上耍枪棒卖膏药时判若两人。

  只有朱武没有绰号,因他武艺稀松平常,绰号也就懒得取。他骑了一匹青骢马,马鞍旁的金钩上挂着刀枪,却是一副文士打扮,有些不伦不类。

石秀安排了马队行进的队形,他自己统领十人为第一队在前探路,负责扫清障碍和示警;马麟的车队十人与王英所率领的十人为第二队居中,负责押运和护送名贵药材;李忠、朱武各带领十人为第三队殿后,负责接应和救援。

  安道全淋雨得了伤风,躺在床上未起。张旺、孙五也没见踪影。

  “五位兄弟先走一步,六日之后我们徐州会合。前方如有山贼且不要交战,退回水路一同防御货物,与官府厢军约期剿匪可保无虞。”李俊谆谆教导。

  “李俊哥哥放心,石秀定会小心谨慎行事,不负柳大官人所托。”

  石秀领着陆路兄弟告别柳世权、叶春、李俊、王定六等人,赶着车马上路,离开泗州,踏上了前往徐州方向的旅程。

  众人相互挥手道别,王英忽然看到了李巧奴的身影从柳世权等人背后匆匆走过,脚步娉婷,姿态婀娜,他又不禁一时之间心驰神往,怅然若失。

一行人白天赶路,绕城而过,避开人多眼杂的城镇,只吃自己所带的干肉粮食,最多沽几瓶村醪白酒解馋。

  夜晚也不住客栈旅店,自己搭些简易帐篷,对付着宿一宵,早起继续上马赶路。所幸已近初夏,不寒不暑的天气,正好赶路,也不觉得疲劳。

  走了三日,眼看着出了泗州地界,李忠和朱武并辔走在马队后方,两人唠些有的没的闲话淡话。

  朱武抬头看了看太阳在头顶的位置,又在心里算了算时辰,突然说道:“李忠哥哥,这个方向不对呀。”

  “怎么不对,这不就是出了泗州往西北走吗?”

  “是西北没错,却是偏西而不是偏北,我们要去的徐州在泗州的西北偏北,而现在却一直朝着西北偏西在走。”朱武看着阳光下树木和地上树影之间形成的夹角,不时回忆一下儿时看过的州府地图。

“这样的话会走到哪?”李忠没找到头绪,也不知道朱武想表达什么。

  “会走到宿州。”朱武道,“石秀要把我们领到宿州。”

  “去宿州干什么?”李忠还是抓不住重点。

  “这就要问石秀了,他是探过路的,不可能走错。”朱武隐约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一时半会儿又不得要领,“肯定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儿。”

  “说不定这条路好走,绕一下也能到徐州。”

  “如果这样,会多出一天路程,就不能在约定时间跟水路的李俊哥哥会合了。”朱武严肃地说道。

  李忠一怔,觉得这事儿挺严重,但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我们去前面问问石秀不就知道了。”李忠催马便要上前。

  朱武急忙探身伸手抓住他的缰绳,道:“李忠哥哥切勿莽撞,石秀必有他的道理,当讲的时候自然会讲。”

李忠毕竟是江湖老手,一经点拨立即幡然领悟,道:“石秀是柳大官人的心腹,任何计划变动,当然都出自柳大官人的意思。石秀是陆路总管,他的安排我们照办就是。”

  朱武松开了握住李忠黑鬃马缰绳的手,看看四周与他们保持着礼节性距离的二十个柳府家丁,幽幽地叹道:“李俊哥哥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倘若徐州沛县芒砀山的强人真像他说得那么厉害,水路那些兄弟就是羊入虎口。”

  李忠没想过这一层,吃惊道:“小哥此话怎讲?”

  朱武解释道:“李俊哥哥见多识广,心思更是缜密,他说芒砀山强人出没,必有实据。柳大官人对此既不调查分析,也不采纳建议,坚持运送药材走水路途经徐州,我早有疑心,因此一直暗中留意。”

  李忠连忙插嘴:“有什么线索么?”

朱武摇摇头,道:“没有,一切都很正常。走水路确实比走陆路要节省一半多的时间,又安排我们陆路马队沿泗河顺流而上汇合接应,倘若高太尉知会沿岸州府厢军配合护送,这个计划是非常周全的。”

  “但是现在……”李忠找到了不妥之处。

  “对,直到今天我发现陆路马队的路线有偏差,”朱武道,“目前从时间上和路线上算来,陆路和水路永远都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换句话说,陆路和水路是在执行不同的任务。”

  李忠闻言打了一个寒噤:“我们却都被蒙在鼓里?”

  朱武道:“也许只有两个人知道实情。”

  “谁?”李忠其实已经猜出,但还是禁不住问朱武,潜移默化中,他对朱武已经产生了强烈的心理依赖。

  “陆路和水路的总管——石秀和叶春。”

“柳世权招募我等,却根本就不信任,只当作棋子任意摆布!”李忠心中一怒,对柳世权的称呼也变了,直呼其名。

  “人多口杂,我等又都是临时从各地投奔而来,难免良莠不齐,不知底细。你看王英、张旺、孙五的人品勾当,怎么敢把机密之事与他们交心,柳大官人也是不得已才索性俱都瞒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看情形李俊哥哥肯定不知,只是马麟是否知晓不能确定。”

  “小哥有什么主意?”李忠问道。

  “正想听听哥哥的意见。如果相信柳大官人,就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既然拿人钱财,就听从安排,护好给高太尉的名贵药材,有石秀做总管,用不着咱们操心。”朱武道。

  “如果不相信他呢?”李忠在江湖上混那么久,如果轻易相信别人,早就不知死多少回了。

  “那就听我的安排。”

李忠从朱武的眼睛里看见一道闪电,转瞬即逝,心里一哆嗦。

第二十一章 陈将士刻意攀附高太尉

给高太尉运送名贵药材的陆路马队已是出发第三天,按照事先的安排,此刻应该出了泗州,到达宿州境内。

  明日,运送大批朝廷药材的水路船队也将出发,李俊是船队主管,正组织水手们在泗州的泗河码头上热火朝天的装卸货箱。

  春末夏初时节,天气转暖,一百名水手挥汗如雨地忙碌着。

  许多泗州百姓熙熙攘攘地瞧热闹,卖货郎纷纷挑着担子,叫卖冰粉、凉糕、清茶汤,码头边上宛如集市。

  尽管泗州是个水陆货运的集散地,来往商船如梭,但如此大张旗鼓组织船队,往东京开封府运送朝廷货物的情形并不多见,因此周围百姓都来观看。

李俊不明白为何要如此张扬,仿佛唯恐别人不知道这是给朝廷运送的大宗货物,就差竖起一杆大旗,写上遒劲大字“朝廷官办药材,价值十万贯文。”

  本来就害怕被山贼水匪觊觎,这倒好,还没出发就做广告,想拦路抢劫的强人就算现在才开始招兵买马、置办兵器也还来得及。

  在停泊着药材船的货运码头南边不远处,有一座泗州知府专为运送花石纲而建造的官办码头,从昨天起就陆续开进十艘兵船,打着扬州护卫队的旗号,船上足有五百人,各个头戴黑樱笠,腰缠红绢腰带,佩短刀,执弓箭,只是没有穿水上铠甲,因此不像是官府水军。

  这十艘兵船比柳世权的药材船还要张扬,不但漆成了扎眼的暗红色,每艘船上还竖着一枝旗,标注着主人的名号:扬州定浦陈。

如果这是柳世权请来的武装押运船,那么这阵仗也够大的。李俊心想。

  此时在柳府的前厅堂上坐着四个人。

  主位上自然是当仁不让地坐着柳府的主人——柳世权。

  上首一人一副官员打扮,此人是东京殿帅府高太尉的心腹家将李虞候,专程从开封府来泗州视察柳世权采办药材的情况。

  当然,他对看到的结果很满意。

  柳府总管叶春坐在在李虞候的旁边相陪,显示出柳府上下对这个朝廷权贵身边红人的重视。

  下首这个人面色红润,体态微胖,神情甚是谦恭,他上身前倾,只有半个屁股落在座位上,全神贯注地倾听柳世权和李虞候说话。

  他就是在泗州官办码头停泊的十艘兵船和船上五百名武装押运的主人,扬州城外定浦村的大财主陈观。

  有名位权力的人就会追求金钱财富,同样,有金钱财富的人也更加热衷名位权利。

陈观在历来富庶的扬州,也算排名三甲的超级富豪。

  但是在六贼横行的宋徽宗时代,如果不跟以蔡京为首的这六个实权人物沾亲带故,守着财富就像守着火山口,随时都有灰飞烟灭的可能。

  陈观本想巴结上苏州“应奉局”的朱勔,但江浙一带正闹义军,朱勔自顾不暇,就耽搁了。

  正巧泗州柳大郎为高俅采办、运送药材的消息,被陈观的大儿子陈益访听到,陈观认为这是攀上高俅的大好机会,高俅又比朱勔更有权势,只有权相蔡京可与比拟,值得下大力气投资。

  于是一个月前陈观就委派大儿子陈益从扬州前往泗州拜会柳世权,表示愿意提供一切资源,帮助柳世权把药材顺利运抵东京开封府,只求柳世权能带他见上高太尉一面。

柳世权起初不想让他人掺和他跟高俅之间的事务,但是陈观的出现解决了他的一个难言之隐。

  其实柳世权早已弹尽粮绝,完全没有外界所见到的那般风光。

  这跟柳世权的性格有莫大的关系。

  在泗州开赌场算是无本万利的生意,钱来得快,为柳世权惜客养闲人,招纳各路人士提供着资金来源。

  但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泗州商业繁华,来往客商众多,除了酒店娼馆,就是赌场的生意最好,所以柳世权花钱如流水也不算什么。

  然而自从江淮地区变成花石纲的重灾区,义军蜂拥而起,商业受到大幅影响,商人的收入锐减,赌场也日渐萧条起来。

  柳世权为了维持“赛孟尝”的江湖形象,不敢减少开支,只能打肿脸充胖子,依旧招纳接待来往的江湖好汉,博取名声。

也正因如此,高俅让柳世权到东京开封府,并先给了他一个采办十万贯药材的肥差,算是雪中送炭,拯救了柳世权,在柳世权心中自是感激涕零。

  但是采购药材的钱朝廷并不会事先划拨,需要货物抵达东京,运到殿帅府入库后才能领到,需要柳世权垫付。幸亏柳世权的口碑不错,加上是朝廷采购,有高俅跟他的关系做信用背书,药材行才同意货到付款的模式。

  货物可以赊账,但是其他运送费用需要现款结清。所以柳世权连付给李俊、朱武等人的护送酬劳,也只能预付区区十五两银子,好在这些江湖人士本就穷困潦倒,十五两银子也足以让他们出力卖命。

  陈观愿意慷慨解囊,一下子解决了柳世权的燃眉之急。

  陈观不但提供了水路运送药材的五艘货船和一百名水手,还提供了陆路需要的六十匹马。

  这是一笔巨资。

不仅如此,陈观想给高俅留下深刻的印象,索性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又组织了自己看家护院的私兵五百人,乘坐十艘兵船,从扬州顺流而上,抵达泗州,一路招摇,准备护送药材船进京。

  此举多少打乱了柳世权和高俅精心酝酿的一个计划安排,不过仔细一想,这样非但没有破坏计划,反而更有利于计划的实施,也就没有阻止。

  柳世权、李虞候、陈观、叶春四人在柳府前厅商量的,正是明日水路船队出发的细节安排。

  “大人尽管放心,有陈将士的护卫船在,便有小小毛贼也不堪一击,请回复高太尉,一切安排妥当,不出十日,便可到东京殿帅府交差。”柳世权对李虞候说道。

  “有劳陈将士了。”李虞候道。

  “不敢,不敢,为朝廷和高太尉出力,是陈观的荣幸,还请李大人上复高太尉,替小人美言几句。”陈观谄媚道。

“那下官这就回京,禀明高太尉,静候二位佳音。”

  “陈将士今晚在‘沉香局’设宴,请了花魁娘子李瑞兰、白秀英,当真是色艺俱佳,大人权留一日,感受一下淮南的温柔风情,明日再走不迟。”

  李虞候眼睛一亮,酒宴他见的多了,并无兴趣,但是这风月场中的名器,却是各有各的味道,不尝试一番殊为可惜。

  陈观见他略一沉吟,便想锦上添花,道:“李大人不如多留二日,让李瑞兰、白秀英分别服侍大人,也好细细品鉴,慢慢玩味,岂不是好。”

  柳世权接口道:“李大人是高太尉心腹,不能常离左右,我等岂敢让高太尉等得心焦。今夜尽兴,明日带上两个花魁娘子跟着船队一起走,顺便也就护送李大人回东京,两不耽误。”

  李虞候心满意足地点头。

第二十二章 混江龙水路船队遭抢劫

石秀率领的陆路马队离开泗州三天后,叶春率领的水路船队也沿着泗河向徐州进发。

  由五艘运送药材的货船组成的水路船队离开泗州码头后,一字排开,首尾相接,呈长蛇形状鱼贯而出。

  “截江鬼”张旺、“油里鳅”孙五在第一艘船上探路,“霍闪婆”王定六在第五艘船上押队,“混江龙”李俊在中间的货船上指挥整个船队。

  陈观回到了扬州,由他的两个儿子陈益、陈泰带领十艘兵船五百人,呈半弧形拱卫着货船次第进发。

  一字型的货船纵队和半弧形的兵船列队,从半空中俯瞰的话,就像是一头三叉戟直插水面,蔚为壮观。

  “神医”安道全、柳世权、李虞候、另外乘坐一艘轻型快船,跟在兵船后面。总管叶春在快船上负责照应。

安道全那天在酒席上喝醉,睡了一个昼夜,因为淋了雨,醒来得了重感冒,好在他是神医,给自己扎了一针,药也没吃就好了,几乎没耽误跟李巧奴颠鸾倒凤。

  张旺那夜趁着安道全大醉,跟李巧奴偷情之后,做贼心虚,再也没敢靠近他们。

  李虞候对安道全甚是恭敬,安道全对他却是神态倨傲。

  要知道安道全是驸马小王都太尉王晋卿请到东京开封府给公主瞧病的,若是高俅在,他还会给面子,李虞候只是高俅的家将,安道全自是不放在眼里,李虞候也不敢得罪他。

  为了打发旅途中的时光,柳世权带了泗州“沉香局”的当红角妓李瑞兰、白秀英上船,跟李巧奴一起,陪着安道全、李虞候饮酒唱曲儿作乐。

泗州“沉香局”的铁三角一起做陪,还是从未有过的盛况,多少旖旎风光都发生在这艘空间有限的小船上,叶春时时面对六个人肆无忌惮地嬉戏喧闹,在船上躲都没处躲,只有干瞪眼羡慕的份儿。

  水路船队的预期是三天后进入徐州境内。出发第二天的时候,船队周围就开始不停的有小渔船来往穿梭,船上打渔的后生偷眼向船里张望,都被李俊瞧在眼里。

  李俊是行船的行家,看出这些打渔的后生不怀好意,疑似徐州当地的水匪哨探。他便暗暗布置以药箱做掩体,安排弓箭手、刀手严加防范。

  到了第三天,往来窥探的渔船越来越频繁。居然有几条小渔船上的水匪有恃无恐,驾渔船大胆贴着药材船划过,交错时两边船上的人用眼神对峙,杀气弥漫在江面上。

李俊派人通知兵船上的陈益、陈泰兄弟,让半弧形的兵船阵改成双列纵阵,每两艘兵船夹着一艘货船,逶迤前行。并让末船上的王定六通知柳世权和叶春,把快船驶入船阵中间保护起来。

  不料王定六派人报告,柳世权乘坐的快船从兵船的后面消失了,联络不上。

  李俊这一惊非同小可,柳世权、叶春两个主将双双失踪,连人带船不知去向,这下麻烦大了。

  他急下令全体停船搜救时,只见前方和后方不知从哪里密密麻麻涌出无数条小渔船,围着扬州兵船乱箭齐发,只顾往陈家私兵身上射去,兵船上的人躲避不及,登时射死了二十来个。

  陈益、陈泰的私兵准备不足,一时乱了阵脚,兵船的阵型被打乱,几条小渔船趁虚而入,靠近了被兵船保护起来的货船。

李俊临危不惧,显示出了水上作战的天赋,立即组织水手躲在药箱后边用弓箭进行反击,把最近两条小渔船企图跳到货船上的水匪射翻,才稍稍稳定局面,怎奈他货船上的水手太少,只有二十人,形不成有规模的反击,不一会儿,就被各个方向如雨骈集的箭矢压制住了。

  陈益、陈泰回过神儿来,率领私兵拿弓箭跟小渔船对射,由于兵船居高临下,加上每艘兵船上足有五十人,不多时,竟有攻有守,战成均势。

  小渔船用中远程弓箭进行了一波空中打击之后,船上的水匪用皮盾遮挡身体,慢慢向兵船、货船拢来,他们的战术目的很明显,靠近兵船、货船后,借助挠钩攀爬到船上进行肉搏,利用小渔船数量多的优势,令兵船、货船上顾此失彼。

  兵船、货船上的私兵和水手拼命用弓箭射距离远的目标,用长枪戳距离近的目标,阻止小渔船靠拢。

  一番船舷边上的惨烈较量之后,水匪人数多的优势显现出来,相继有一艘兵船、四艘货船失守。

水匪登上船,在甲板上与私兵、水手进行更加惨烈的肉搏战。

  李俊所在的货船是唯一没让水匪登上去的,得益于他让水手把油脂涂抹在船舷上,水匪攀爬时无从着力。

  但是双方力量太过悬殊,水匪又准备得如此充分,水路船队的惨败只是时间问题。

  李俊不愿放弃货船逃生,犹作困兽之斗,他手提一把钢刀,把一个个试图攀上船舷的水匪剁翻,落入水中。

  张旺、孙五的首船被三面包围,最先沦陷,十几个水匪登上货船与二十个水手恶斗。一方是抢劫财物志在必得,另一方是且战且退只想保命,胜负已分高下立判。

  孙五仗着轻功高超,绕着船舷纵跃自如,抽冷子刺出一刀,便有一个人毙命。这就是刺客的快刀打法。

张旺手持从王定六手里抢来的短刀,名叫“一泓水”,端的是一把好刀,削铁如泥,是战国时期有名的刺客聂政的兵器,辗转传到了王定六手里,却又被张旺抢走。

  张旺用“一泓水”连削带刺,戳翻几个水匪,无奈水匪的后续部队越来越多,不一会儿,船上水匪的人数就超过了水手。

  张旺见不是头,呼哨一声,跟孙五先后跃入水中遁去。

  另一边的末船上,王定六腿脚有伤,与登上船的水匪战不多时,身上就被利刃接连划了两道口子,踢入水中,生死不明。

  李俊亲眼看到王定六落水,想到曾经承诺要保护他,睚眦尽裂,施展近战刀法“黄泉渡”泄愤,这套刀法却忒毒,将围住船头的七八个头颅排个削下,把钢刀的刃口都砍卷了。

正在这时,一条渔船疾速驶来,船头立着一人,右手提一口宝剑,左手擎一个团牌,上面雕画着金精獬豸,背上插着二十四根标枪,远远地看见李俊死神一般转瞬间砍了七八个喽啰,不禁大怒,高声叫道:“兀那汉子,你姓甚名谁,这般凶恶算条好汉,教我杀了你也值得宣扬。”

第二十三章 李虞候有意提拔叶总管

在上千人激战正酣地各色船中,来人一声大喝,居然使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当真是十足中气,由此可知此人武艺不俗。

  李俊听了冷笑道:“小子听好了,还没有人能在水上杀我‘混江龙’李俊。”

  来人哈哈大笑:“原来是庐州‘混江龙’李俊大哥,小弟失敬。若在平日相见,少不了请你喝杯水酒。今日杀我众多兄弟,于理却是饶你不得。想你也是一条成名好汉,就叫你死个明白,来世也好找我报仇。须记得芒砀山三寨主‘飞天大圣’李衮,纳命来吧!”

李衮突然从背上抽出一支纯铁标枪,二尺来长,三指粗细,李俊还不及反应,只见标枪从十几丈远的渔船上,挟着风雷之声呼啸而来,转眼到了跟前。

  李俊大惊之下本能地用手中已经卷了刃的钢刀猛地一磕,只听“铛”的一声,火星四溅,标枪被挡了一下,改变方向,斜飞到船侧,把船舷射穿一个巴掌大地的洞,木屑纷飞。

  李俊手中的卷刃钢刀又缺了一个口子,已经残破不堪,兀自被震地嗡嗡作响,几乎把持不住。

  “好身手!”李衮赞道,话音未落,第二支标枪已经飞出,风驰电掣般地直插向李俊胸前。

  李俊这次知道厉害,不敢再硬扛,侧身一躲,标枪顿时射穿身后层层叠叠摞在一起的药箱,瞬间打散了数个箱子,里面装得东西飞溅出来,散落在李俊脚下的甲板上。

李俊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定睛一看,顿时愣住了,却哪里是什么药材,分明是枯树枝和沙土石子!

  看见如此情景,其他货船上的水匪也傻了眼,面面相觑。哨探说是价值十万贯的药材,怎么成了这些东西?其他货船上的水匪们纷纷用手中的刀劈开几个药箱,不出所料,都是一样的枯树枝和沙土石子,不值一文钱。

  货船上的水匪和水手停止了争斗,都不知所措。

  一方拼命抢劫,一方拼命守护,费尽心机,枉送了许多性命,却为了这么一堆东西。

李俊心思敏捷,当下心念电转,瞬时想清楚了一些事情,知道被柳世权当成棋子给利用了,心中气急,却哈哈大笑,道:“好啊,这就是让我们兄弟和芒砀山殊死相争的东西,总算是领教了。李衮兄弟,今日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办,就不跟你纠缠,咱们山高水低,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李俊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连水花都没溅起,悄无声息地不见了踪影。

  李衮脱口赞道:“好一条‘混江龙’!异日不死,定要与你比个高低。”

  五艘货船全军覆没,都落到了李衮的水匪手里,十艘兵船中也有一艘被水匪占据,没死的水手和陈家私兵都向李衮投降。

  陈益、陈泰见无力回天,失了争斗之心,为了保全实力和资产,率领剩余的九艘兵船和残兵败将撤出战斗,沿泗河水面驶回扬州去了。

  李衮和水匪也不追赶,驾着缴获的一艘兵船、五艘货船,以及一堆垃圾,自回芒砀山巢穴去了。

徐州“沉香局”里灯火辉煌,一间挂着绫罗缦帐、陈设玉珠宝翠的闺阁里,香案上早早点着了从南海购得的奇楠沉香,飘出的淡紫色轻烟舒和柔缓,一阵阵沁人心脾,怕不是催情效果。

  “哈哈哈哈,柳大官人当真是好手段,芒砀山贼人就像听你指挥一般,果然在将到徐州时,于泗河水上用兵。这样一来,十万贯的药材,就坐实了被贼人抢去。怪只怪徐州剿匪不利,追回货物的责任只着落在徐州府衙身上,他们却去哪里找药材,五船枯枝砂石,便是芒砀山贼人也吃了个哑亏。高太尉又白得十万贯的名贵药材。”李虞候恭维道,一只手却搂住白秀英。

  紫檀木的圆桌上摆满了美味珍馐、各色湖鲜,一壶酒已经喝见了底,安道全照例醉倒在旁边的卧榻上,李巧奴趴在他身边照料,不时用罗帕给他拭汗。

  “这都是叶总管的功劳。”柳世权看了一眼向内侧卧的安道全,安道全一动不动,响起轻微的鼾声,几不可闻。

柳世权续道:“叶总管制定了这个计划,现在已经完成了最难的一部分,剩下就是石秀马队走宿州、亳州、南京应天府,最后把真正的药材安全送到东京殿帅府了。”

  李虞候道:“叶总管,你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怎么就知道芒砀山匪寇会在徐州泗河上动手,而不是过了徐州的汴河?如果我们早些离开,会引起李俊的怀疑,如果晚些离开,又会被芒砀山水匪堵住,脱不了身,你在时间上为什么会算的那么准?”

叶春恭恭敬敬地回答:“小人原在金陵建康府是一名造船师,对各州的河道做过详细勘查,都有记录。发现只有徐州前的那一段水路河道宽、流速慢、水面浅,我们的船队无法凭借速度和船体大的优势冲过拦截,并且参与截击的渔船在此极易伪装或隐藏,因此是水匪唯一适合在水上大规模截击船队的地方,如果在其他地方,拦截失败的风险会大很多。因此小人大胆预测芒砀山匪寇会在那里下手。”

  李虞候:“有没有可能他们忌惮是朝廷的货物,不敢下手呢?”

  叶春微微笑道:“如果是普通商队,他们或许还会网开一面,但是朝廷官府的商队,他们是绝不会放过的。大人有所不知,芒砀山三个寨主‘混世魔王’樊瑞、‘八臂哪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少年时家里都是濮州、徐州的地方富绅。蔡太师推行新盐钞法的时候,旧的盐钞法被全部废止,富商大贾曾拥有的财富,一朝化为乌有,樊瑞家流落成乞丐,项充家几口投河,李衮家父母吊死。因此他们恨朝廷入骨。”

  叶春说完,突然意识到不该对非议朝廷,有些后悔。

区区几条人命,朝廷才不会放在眼里,李虞候不以为意,赞赏道:“叶总管深谙兵法人性,有大将之风,日后跟着高太尉和柳大官人,封妻荫子指日可待。”

  叶春大喜:“谢大人提拔!”

第二十四章 叶总管生死离别柳世权

柳世权把徐州“沉香局”的虔婆叫来,让她安排叶春去了这里的花魁娘子、善唱慢曲儿的张惜惜房中歇息。

  叶春出了门去,柳世权对李虞候道:“大人明日从徐州乘船去东京开封府,安神医就托付给你,我和叶春要去亳州追上石秀的马队,那十万贯的名贵药材是高太尉的,无论如何不能出差错。”

  李虞候道:“柳大官人真是恪尽职守,难怪高太尉提起柳大官人就赞不绝口,这次一见果然人物出众,而且有识人之能,不说笼络了李俊、石秀等一干江湖好汉,只一个叶春,就是难得的人才。”

“多谢大人谬赞,日后都在高太尉麾下做事,你我还要多亲近才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柳某定当竭尽所能。”

  “不敢,不敢。承蒙柳大官人抬爱,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官人应允。”

  柳世权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大人请讲,只要柳某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请柳大官人让叶春护送安神医和我回去东京开封府,让高太尉见见叶春,高太尉如果喜欢,柳大官人便有举荐人才之功,在殿帅府也有人帮衬说话。”

  柳世权知道李虞候看上了叶春会说话、能办事,想他自己去跟高太尉邀功,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坏处,便一口应诺:“都是大人一句话的事儿,我去跟叶春说,他也指望着能跟着高太尉和大人您办事,早日受到提携呢。”

“好说好说。”李虞候喜上眉梢。

  这趟差把事办得利索,又得了叶春这样的人才,李虞候精神一放松,酒劲儿却上来了,行为就有些放浪,开始撕扯白秀英的衣衫,白秀英看看旁边还有柳世权,卧榻上还躺着安道全和李巧奴,有些无奈。

  “只是可惜了那个什么‘混江龙’李俊,也是条好汉,不知道死了没有。”李虞候借着酒劲儿,开始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

  谁也没注意到,安道全的鼾声停了,面朝内睁开了眼睛。

  “我也知他可惜,但是做戏就要做全套,不能留下破绽。这是为高太尉办事,牺牲几个人也算不得什么。只盼他命大,能从水里逃脱了去,也不枉我们交往一场。”柳世权叹道。

“你就不怕他不死,找你算账?我知道这种江湖人物,最讲究义气,所以也就最恨被人出卖。”

  “但这就是江湖,入了赌局就要下好离手,剩下的就是愿赌服输。赢了全身而退,荣华富贵,输了指天认命,一身干净。其实人生就是赌局,赌局也是人生。不论选择了什么,无论结果如何,敢于笑着面对的才是真英雄。爱恨情仇那一套江湖儿女的惺惺作态,我早就看淡了。李俊如果不死,能看开,相见还是兄弟,看不开,那就刀锋上见。”柳世权淡淡地道。

  李虞候竖起了大拇指:“果然是开赌坊的,大彻大悟了。‘人生就是赌局,赌局也是人生。’说得好。高太尉也说过,人生就是一盘大赌局,结果都是输,所以过程精彩比什么都重要。难怪你们两人惺惺相惜,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我怎敢跟高太尉相提并论。”

柳世权趁着李虞候的酒上了头,但是还没完全醉之前,赶紧把该说的都说了,该问的也都问了,便道:“大人,这趟差就剩下把药材运进东京了,到时候直接送入太尉府,怕是……”

  “你不用管了,高太尉自有安排。”李虞候一头说,一头凑向白秀英。

  “那我到了东京,就等着高太尉召见?”

  “‘人生就是赌局,赌局也是人生。’柳大官人下好离手吧。”李虞候嘴里含着什么,话语含混不清。

  柳世权听得一头雾水,心想李虞候开始说醉话了。

  不知李虞候做了什么,惹得白秀英一声惊叫。

  柳世权看见他的醉态,摇了摇头,转身退出房间。

  李巧奴斜靠在卧榻上,目睹着李虞候和白秀英的情形,掩口偷笑,不曾提防,安道全在她身后醒来了。

翌日,柳世权把安道全、李虞候送上了前往东京开封府的官船,在岸上嘱咐叶春:“叶春兄弟,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柳世权府上的总管了,咱们还是以兄弟相称。此去高太尉的殿帅府,贤弟必会得到重用,不要以柳某为念。几日后我们都会在东京开封府,不过到时你我不知会以什么身份再见,不管怎样,柳某都会祝福贤弟鹏程万里、前程似锦。”

  叶春闻言不觉潸然泪下,道:“柳大官人对叶春恩重如山,如果不是大官人仗义疏财,出手相救,我也许就死在建康府的牢里了,此恩今生一定要报。日后没有叶春在身边,大官人自己珍重。”

  柳世权不再说什么,目送叶春也上了官船,便对船上的安道全、李虞候、叶春摆了摆手。

  李巧奴、白秀英、张惜惜也在船上。

李巧奴已经黏上了安道全;白秀英也跟李虞候打得火热;叶春昨夜跟张惜惜一起如胶似漆,便要她同去东京,也有人相伴说话。

  徐州“沉香局”怎肯把当家花旦张惜惜放走,柳世权便把从泗州“沉香局”带来的李瑞兰留在徐州,替换张惜惜。虔婆见李瑞兰比起张惜惜别有一番风致,模样更胜一筹,便欣然接受。

  官船离了码头,向东京开封府驶去。

  柳世权突然变成孑然一身,心情有些感伤,默默地整理好随身行李,让“沉香局”的小厮备好马。

  算起来已是离开水路船队离开泗州的第四天了,陆路马队离开泗州的第七天,石秀等人再有一日就能抵达毫州,按计划休整一天。自己单身一人快马加鞭,两日后可与运送名贵药材的陆路马队在亳州汇合。

  经过了李俊等人的生死未卜,叶春的转身离开,柳世权觉得自己只剩下石秀、朱武、王英、马麟、李忠这些兄弟,因此感到格外珍惜。

人在江湖,还是兄弟最重要。

  他有点后悔亲手把李俊、张旺、王定六、孙五送进绝境。

  但愿他们上天保佑,平安无事。

  柳世权默默祷告。

  然后骑上马,一路向西,消失在漫长到没有尽头的官道上。

第二十五章 朱神机设计侦破阴谋论

运送名贵药材的陆路马队离开泗州已经是第四天了,按照石秀布置的队形,依旧是第一起石秀率领十骑在前探路,相距一里之外是第二起马麟的五辆马车和王英的十骑护卫,再往后一里第三起朱武、李忠的二十骑紧紧跟随。

  正午时分,到了一处长满长草的山丘野地,石秀传令三起队伍原地休息用餐。

  马麟起身查看药材箱在马车上绑得结实不结实,这些名贵药材是他亲自在建康府西门药材铺采购的,当然知道每一箱都价值昂贵,万一遗落了罪过不小。

等他回到队伍当中,发现王英不见了,急忙问身旁的柳府家丁,回答道马麟刚刚去查看药材箱时,王英就被后边赶来的李忠叫走了。

  马麟吃了一惊,他听说了王英和李忠最初的过节,并且知道两人曾经在酒楼上大打出手。如今柳大官人怕王英性急惹事,让自己看管他些个,别两个人一言不合再打起来,耽误了柳大官人的正经事就麻烦了。

  马麟让赶车的家丁好生看管药材,自己去寻找王英、李忠,看个究竟。

  马麟前脚刚走,朱武就打马从旁边路过,见马麟、王英都不在,便问赶车的家丁,家丁如实回答,朱武怒道:“一派胡言,当真是荒唐,到底是药材重要,还是其他事重要,这可是给高太尉的药材,丢失了一件谁担待的起,居然两个押送的主将都不在,这成何体统!”

赶车的众家丁见他无端呵斥,一副穷酸相,言语迂腐,碍于他是陆路马队的副总管,不好回嘴,都不愿理他,躲到一边去了。

  朱武便在药箱旁转悠,东瞅瞅、西看看,时不时动手掀弄两下,凑上去闻一闻,还掐指算一算。

  众人心想,这个穷酸八成是没见过什么是名贵药材,又有些喜欢猎奇的学究气,不好意思跟马麟直说,趁他不在的机会研究一下,所以都没当回事。

  不多时,朱武心满意足地骑马走了。

  马麟、王英回来时,没见到什么异常,便也没问。

  随后重新启程,朱武、李忠依旧行进在马队的后方。

  朱武问道:“跟王英说了么?”

李忠道:“说了,这小子脑袋不灵光,直愣神儿,我还以为他没听懂。不过人倒是很义气,说如果真是水路上的李俊哥哥他们被出卖了,他第一个找柳世权拼命。小哥把药材搞清楚了么?”

  朱武道:“五车全是名贵的中药材,有奇楠沉香、龙涎香、麝香、檀香各十斤,牛黄、鹿茸、燕窝、海马各五十斤,灵芝、雪莲、藏红花、何首乌、冬虫夏草各一百斤,龙骨、虎骨、犀牛角、穿山甲各二百斤。李忠哥哥能估算出价钱吗?”

  李忠头大了:“你慢点儿说,一样一样来,我好好算算……亏你怎么记得住。”

  黄昏时陆路马队找到一座小山,便在山脚下扎营下帐篷,把药材车、马鞍从马背上卸下来,放马去吃草,天黑之前再收回来绑在树上。

  药材车集中堆在山脚下,五十个柳府家丁两人一组,把二十五个帐篷排列成弧形,围着药材车和中间五个首领的帐篷。

石秀派二十个弓箭手上山打了一头野山羊和十几只兔子,点燃篝火,去水边剥洗干净烤来吃了。

  朱武对石秀还是很佩服的,这个跟自己一样大的年轻人有种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很容易让人信服,按道理王英、马麟、李忠都不是肯轻易听从别人的主儿,可偏偏对石秀没有脾气,如臂使指。

  但是从朱武掌握的证据来看,石秀、马麟都参与了柳世权指东打西的策略,并且清楚地知道水路船队是牺牲品。

  从兵法上来讲,如果两路并进,便是一奇一正,陆路马队护送是奇,水路船队运送是正。如果兵分两路,便是一实一虚,陆路低调潜行是实,水路大张旗鼓是虚。

  昨天朱武觉察到陆路的方向路线跟计划有出入,便计算出陆路和水路不可能再有交集,因此两路执行的不是同一个任务。

所以朱武判断,水路的任务就是虚张声势,那么船上根本就没有药材,否则就不叫虚了。

  今天他让李忠叫走王英是一石二鸟的组合计,既争取了王英的支持,又将马麟调虎离山,自己趁机把陆路运送的药材调查清楚。

  果不出所料,根据卖药出身的江湖野郎中、“打虎将”李忠的经验计算,陆路押运的这些名贵药材当真不是一般的名贵,基本上价值达到了十万贯钱。

  那么,水路船队的真实任务昭然若揭——吸引劫匪的注意力,这是一条李代桃僵的毒计!

  “桃在露井上,李树在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

  陆路马队是桃树,水路船队是李树。

之所以柳世权一开始就让两个知情者——石秀去探路、马麟去采购,除了他俩确实胆大心细,智勇双全,更重要的是让他俩跟其他人——特别是李俊等水路兄弟——没有时间产生交情,因此在计划实施时,就不会受感情支配,意气用事。

  柳世权果然深谙人性。

  正如朱武对李忠所说的,为了整个计划得以完美实施,柳世权不得不对其他人隐瞒真相。

  这就是棋手和棋子之间的关系。

  可是,非要以牺牲水路几个兄弟这么大的代价,来换取价值十万贯的药材安全运抵开封府吗,除非是丧心病狂,否则任何一个懂得博弈的人都知道,办法有很多,但这不是一个最优解。

  柳世权是开赌坊的,曾经成功的以小博大,造就了高俅,当然不会为博小彩而下大注。

  一定还有我没破解的关键密码。

  朱武陷入了苦苦思索。

  “小哥,我有个事想跟你说。”李忠打断他的思路。

  “哥哥请讲。”

  “按计划,水路船队今天已经出发了,两天后就会到达徐州。”

朱武猛省,自己在这寻找答案,却并不解决实际问题,李俊、王定六正在一步步走向陷阱,两天后就会踏入柳世权给他们设计的绝境。

  而且是柳世权、叶春亲自押送他们走向刑场。

  突然一道闪念,朱武终于解开了那个困扰自己的谜题——柳世权兵分两路的真正目的。

第二十六章 陆路马队解密事实真相

朱武彻夜未眠。

  宿州在泗州西北偏西方向四百二十里,徐州在泗州西北偏北方向四百五十里,陆路马队往宿州走了四天,水路船队往徐州走了一天,两条路线呈小角度放射状延伸。

  如果朱武马不停蹄横向移动去拦截水路船队,时间上是来得及的,但是根本靠近不了在泗河上行进中的船队,甚至只要柳世权或叶春一声令下,朱武就被射成了刺猬。

朱武放弃了拯救水路兄弟的想法,只能祈求李俊、王定六不会那么容易死。

  翌日清晨,运送名贵药材的陆路马队拔营启程,这是离开泗州的第五天。

  一路上朱武默默无语,李忠也不敢打扰他。

  到了午后未时,远远的一座州城进入视野,这是陆路众人离开泗州后,看见的第一座州城。

  石秀传令下马饮水休息,过了午后的炎热日头,申时出发绕城而走,继续向北进发。

  一众柳府家丁顿时怨声载道,他们不怕路途辛苦,这是押运的本分事。但途中遇到的县城全部都绕着走,众人只能吃随身携带的干肉炊饼,喝清水,这几日口中都淡出鸟来。

  好想喝口酒润一润干裂的心。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州城,还要绕着走,真不知道石秀总管为何如此小心谨慎,隐蔽行藏。

王英故作惊讶的问道:“不是明天才到徐州吗,怎么这时就到了,咱们在哪跟水路兄弟会合?”

  如果不是朱武让李忠透露信息给王英,说柳世权隐瞒了真相,王英到现在还稀里糊涂跟着走,走到哪算哪,一点不操心。

  石秀没有回答他。

  行军是有这样的规矩,主将的命令服从就是,不该问的别问。

  朱武上前补刀:“这应该不是徐州,我们走错方向了。”

  “啊?!”

  人群里一片哗然,走错路了这还了得,重大事故啊,错得有多离谱,纠正得过来吗?

  “路没走错,我们本来就不去徐州。”石秀淡淡地说道。

  马麟愣住了,道:“难道不跟水路船队汇合了?”

  这回轮到朱武愣住了,难道马麟不知道,他们不是一伙的?或者,马麟是个演员?

  所有柳府家丁都围过来,听石秀解释。

石秀见王英捅破的窗户纸引起了连锁反应,索性说开了,便道:“柳大官人交给陆路马队的是秘密任务,为了掩人耳目才说要走徐州跟水路船队会合,其实是走宿州、亳州、南京应天府,最后到达东京开封府。”

  “什么秘密任务?”李忠步步紧逼。

  石秀看了他一眼,道:“对外是秘密,但我们大家都知道,就是这批货是给高太尉私人的,不能张扬,所以跟水路船队不能混在一起,要单独行动。”

  “啊?”马麟到底年龄小,沉不住气,发出一声低呼,别人没在意,但时刻都在留心的朱武听见了。

  “马麟兄弟是不是有话想要说?”朱武把他引出来,使事情复杂化。

  “没,没什么……石秀哥哥,你确定这些名贵药材都是给高太尉私人的?”马麟问道。

“当然,朝廷的药材不是在水路船上吗,所以要分开走啊。”石秀一边说,一边敏锐的觉察到这里面有问题,不禁看看朱武,他觉得这个有些书生气质的哥们儿好想也知道些什么。

  朱武也发现起先对石秀、马麟的判断出现了偏差,有点乱,需要捋一捋。

  “众位兄弟少安毋躁,跟着我梳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

  朱武说完,石秀、马麟、王英、李忠都点头。

  “石秀哥哥接到的任务是带领陆路马队偏离跟水路会合的原定计划,独立经宿州、亳州、应天府,到达开封府,原因是这批名贵药材是给高太尉私人的,朝廷的那部分药材在水路护送的船上,理由就是公私不能混淆,高太尉中饱私囊不能被人觉察。”

  石秀点点头,尽管朱武说的太露骨,但是逻辑很清晰。

“马麟兄弟并不知道陆路马队的路线有变,所以仍然以为陆路马队会跟水路船队在徐州会合,一起运送药材,只不过马麟兄弟知道的是,价值十万贯的药材并不在水路船上,而全部都在我们陆路马队的车上。”

  “啊?!”人群中顿时炸了锅,这一路上大家守着价值十万贯钱的宝贝走了五天,居然还以为只是给高太尉运得一点儿私货。

  但是,为什么会是这样?所有人都懵了。

  看来所有的事实,石秀、马麟各知道一半儿,石秀知道陆路马队路线有变、马麟知道水路船队没有药材,但是事实距离真相还相当遥远。

  真相只有一个,他们都不知道。

  柳世权真是个玩弄手段的高手。

  事实都清楚了,但是真相还在雾里,众人都把眼光聚焦在朱武身上,几乎要把他的衣衫烧着了,期盼他解开谜底。

  朱武好整以暇,越是到了关键的时候,越要沉得住气,朱武告诫自己。

  “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见朱武不紧不慢,四个人都想扁他。

  “高太尉把朝廷采购十万贯药材的美差交给柳大官人,出于投桃报李的心态,最初柳大官人是想抠出一部分公家款项换成名贵药材,私下送给高太尉作为答谢,这是官商勾结的常用手段。”

  众人点头,以示明白。

  “在制定运送计划的时候,李俊哥哥提出徐州芒砀山劫匪非常了得,不能走徐州,其实这个信息作为熟悉江淮地区所有河道的叶春早就告诉了柳大官人。于是智计百出的柳大官人突然想出一个完美的计划,给高太尉送上一份大礼。”

  石秀、马麟眼神中出现了变化,王英、李忠还是懵逼状态。

“此时兵分两路的计划已经成型了,柳大官人没有采购预防瘟疫的药材,而是把十万贯钱全部让马麟兄弟买成了名贵药材,体积减小了很多。由于马麟兄弟被派出去采购药材了,始终以为这就是朝廷想要的所有药材。而石秀哥哥被派出去探路了,也没参与整个计划,并不知道水路船上运送的不是药材。所以重要的知情者都被瞒过了部分重要信息。”

  众人面面相觑,如听传奇故事。

  “结果大家都能预测到,陆路马队上路了,在石秀哥哥的带领下,押送价值十万贯的名贵药材,改变路线直抵东京开封府。水路船队押运着不是药材的一堆东西,在徐州遇到芒砀山劫匪,全军覆没。然后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价值十万贯的药材被芒砀山劫走了,朝廷开始调兵剿匪。而真正的十万贯药材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高太尉的后院。”

  谜底揭开,朱武长出了一口气。

第二十七章 亳州城外客栈擒获窃贼

“拼命三郎”石秀、“矮脚虎”王英、“铁笛仙”马麟、“打虎将”李忠,还有五十名柳府家丁听完朱武的叙述,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这哪里是什么计划,简直就是阴谋,惊天大阴谋。

  朝廷损失了十万贯钱,东京开封府百姓没有了预防瘟疫的药材,水路兄弟“混江龙”李俊、“截江鬼”张旺、“霍闪婆”王定六、“油里鳅”孙五和一百名水手可能因此搭上性命,芒砀山没抢到药材却要遭受朝廷的报复性打击。

  这一切都是因为柳世权要讨好高俅。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众人突然找不到目标了,俱都沉默无语。

  过了良久。

  “现在怎么办?”李忠年纪大些,率先问道。

  众人看看朱武,又看看石秀。

  目前这两个人算是众人的主心骨,双子星。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江湖道义。柳大官人待我等不薄,既然答应了护送药材,就应该先完成差使再做道理。”马麟发表自己的意见。

  “贪污朝廷救灾货款、为求显达草菅人命,面对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还跟他讲什么江湖道义。不如就近散给百姓,也算造福一方水土。”朱武道。

  “索性取了这十万贯货物,找到李俊哥哥,也寻个山头落草,招兵买马,这些个家丁都做头目,我等兄弟都做个头领,不受他鸟气,大碗吃酒肉,整套穿衣服,日夜换婆娘,岂不快活。”王英道。

  石秀听了众人的言语,最后才道:“这些药材终归现在还是柳大官人的货,我等私自处置于理不合。柳大官人与我约定,四天后在亳州取齐,他要亲自护送这些名贵药材进入东京开封府。不如我们且等他来,见了面听他分说明白再决定不迟。”

柳大官人到底是他们的东家,众人意见不统一,也都没有更好的主意,便依了石秀,套上马继续赶路。

  赶着五辆马车的十名精壮家丁刚刚知道了这些药材价值十万贯钱,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搞丢了、压坏了吃罪不起。

  就是其他护送的骑手也加倍在意。

  陆路马队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一路无话。

  又过了三日,来到亳州。马队进城不便,石秀等人在城外找了一家客店,权且歇马。

  五十个柳府家丁轮流看管药材和马匹,不当值的便三三两两聚赌饮酒,却不敢擅离。

  他们见五个领头人起了异心,不免心中忐忑,既盼着柳大官人来主持大局,又害怕真的来了跟这些江湖好汉撕破脸,不好收场。

  明日才是与柳世权约定的日子,石秀下令原地休整。

王英年轻气盛,耐不住寂寞,嚷嚷着要去城里转转,石秀不放心他一个人进城,怕他喝酒嫖娼惹事生非,便让马麟与他同去,也能制得住他,只留朱武、李忠跟自己守护马队。

  看看左右无事,朱武从褡裢里取出一两银子给李忠,教他去店里打些酒来请石秀。

  李忠去沽了三斤白酒,买来两脚羊蹄,四五斤熟切牛肉,一只煮肥鹅,几碟菜蔬,余下的几钱银子要找还朱武,朱武挥挥手让他拿着,下回再用。

  李忠提了酒肉,跟着朱武找到石秀,在客店后院子里杯杯盘盘摆了一桌。

  经过几天前朱武一番精彩的推理查证,使扑朔迷离的事实真相水落石出,石秀对这个武艺低微、充满书生气的同龄少年刮目相看,言语中也多了几分客气。

  三人坐在院子里,不要店小二,自己烫酒来吃。石秀和朱武坐了对席,李忠打横,俨然朱武已是李忠的老大。

  朱武只吃了几块熟牛肉,就停箸不吃了。

石秀边撕扯熟鹅吃,边笑朱武食量小,道:“听说朱武兄弟祖上世代都是武将,怎么到你却书生这般秀气。”

  朱武也笑:“家父就说我没有习武的天份,至今习武已逾十年,勉强舞得动刀而已,书却实在是读了不少。”

  “怪道是智谋高深,如果会写文章,应该考个功名,做个州官,才不愧对祖先。为何倒像我和李忠哥哥一介武夫这般漂泊江湖?”

  朱武见石秀性格直爽,不拐弯抹角,便也坦诚相待,道:“石秀哥哥你也见了,如今朝廷上下都是高俅这样的人,不能只说柳大官人附炎趋势,风气的确如此,如若读书人到此地步,当真是有辱斯文。”

  石秀闻言哈哈大笑,道:“朱武兄弟说得可爱,却是在理,读书人有如此风骨,更加难能可贵,来,石秀敬你是条好汉。”

朱武忙端起酒杯,跟石秀一饮而尽,又再斟满。

  朱武食量小,酒量也浅,吃得略有些困乏,石秀、李忠不再让他,尽兴把酒肉吃了一回,边说些江湖好汉的掌故。

  看看酒吃的得差不多了,肉也所剩无几,石秀、李忠吃得口滑,正在兴头上,哪里肯住。

  李忠便道:“这里还有朱武小哥剩得银子,我再去买来。”

  说完起身便走,一开院门猛然瞥见墙外一人矮着身子鬼鬼祟祟地向里张望,被李忠开门惊了一哆嗦,躲闪不及。

  李忠大喝一声:“哪里来的毛贼,敢惦记你爷的东西,给我留下头来!”

  那人却待要跑,被李忠一个箭步抢上,一把抓住肩头,脚下使了个勾绊,手上一拉一推,那人便失了重心,一跤扑了个嘴啃泥。

李忠上前待要擒他,不料那人突然翻身飞起一脚,李忠到底喝了酒,反应慢了,正中前胸,仰面倒地。

  那人顾不得他,起身就跑,被一人迎面赶来,只一拳打翻在地,原来却是越墙而出的石秀。

  他怕李忠中了埋伏,随后出来接应。

  石秀、李忠押着那人进了院子,找根绳子捆了。

  石秀问道:“那汉子在此做甚,探头探脑的,莫非是想偷窃我的财物?”

  石秀押运着十万贯药材,最怕走漏风声被劫匪惦记,疑他是劫匪的哨探,当下假意认他是贼,试探反应。

  那人叫起屈来:“小人在隔壁赌坊输了钱,来找店里的阿三,借二钱银子去赌,听见有人在此吃酒不敢进来,正踌躇间,就被那位大哥认作贼人,要拿小人,小人慌乱之中误触大哥,实是不该,可万万不敢起了偷窃的歹意,望可怜则个。”

石秀让李忠叫来店家,店家见了那人劈头骂道:“谁叫你又去赌,前几次借阿三的钱何时还来?”

  不是劫匪,石秀却放下心来。

  他见店家认识此人,便不再怀疑,教训两句,松开绑他的绳子,待要放了。

  只听得朱武喝到:“且住!”

第二十八章 窃贼意外服毒风波乍起

众人闻声看向朱武。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氏,却如何认得店家?”朱武问那人。

  那人一愣。

  店家陪笑道:“这是小人家店小二阿三的亲戚表兄,从许州颍昌府前来投亲,阿三勤快,一直在我这儿帮工。这厮来了之后游手好闲,不是喝酒就是赌钱,没钱了就找阿三,迟早是个挨刀的货。冲撞了三位客官,小人在这里给三位陪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多多担待些个。”

  朱武走上前去,直盯着那人的眼睛,盯得那人心里发毛。

  “你几时来到亳州?”朱武问道。

“三……三日前。”

  “借过阿三几次钱?”

  “……一次……”

  “为何店家说前几次,你却说一次?”

  “啊?是……三次。”

  “来了三天借三次钱,别说是表弟,亲爷会借给你?”

  “……”

  朱武一句紧似一句,不给那人喘息机会,终于问出了破绽。

  他先直盯着那人施加心理压力,使那人不敢轻易说谎。

  然后又大胆假设,那人持外地口音,如果有问题的话,一定是到此不久。便先问那人几时来此,那人不敢乱说,否则一问邻里就穿帮了,因此说得实话,就此落入了朱武设计的话术陷阱。

  朱武猛地抓住那人双手抬起来,只见双手布满老茧,尤其以右手更加厚重。

  朱武大喝一声:“这双手是惯使兵器才会有如此老茧,你鬼鬼祟祟究竟是何目的,还不如实招来!”

其实朱武用了诈术,如果那人说自己在许州颍昌府以务农为生,手上老茧密布也很正常。

  可惜他被朱武连绵不绝的攻势、一惊一乍的做派搞得晕头转向,应对失措,稀里糊涂地以为全部败露了,本能地一把甩脱朱武,抽身便想逃走。

  朱武早有准备,哪里肯放,追身就是一记腾空旋风踢,正中那人后颈,那人一头栽倒在地,面朝下趴着不起。

  石秀上前站在那人身侧,做出防御姿势,李忠已经吃过被他偷袭的亏,石秀防止他突然发难。

  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石秀尝试着把他的身子扳过来,只见那人口吐白沫,面色乌青,竟是死了。

  倒把石秀、朱武吓了一跳,这一脚的威力也太大了吧。

  店家已经吓傻了,被李忠脑揪到朱武跟前。

  朱武道:“你还说他是阿三的表兄?”

店家“呼通”一声就跪下了,涕泪横流:“小人该死,这附近只有小人一家客店,三天前这人是两个一起住进来,说今日会有一伙人投店,要我如此这般说辞,给了小人五两金子,又说如若乱讲杀我全家。小人句句是实,好汉明查……”

  “另一个人呢?”朱武问道。

  “昨天就走了,呃……往东走了,小人确定。”

  石秀看着那人的尸体,啧啧称奇,道:“朱武兄弟是真人不露相,如此高深的武艺简直闻所未闻,那一脚有名堂么?”

  朱武道:“叫‘凌空旋风踢’,是我自创的招式,只是觉得这样踢比较帅,没想到还能打死人。”

  “的确煞是好看,朱武兄弟那一脚的风情,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赤手空拳一击毙命我还是头一回见到。”石秀夸奖道。

  “哪里哪里,雕虫小技,我也只用过两次而已……”

李忠蹲在那人跟前查验了一番,道:“小哥先别盲目谦虚,他是中毒死的。”

  “啊?”“啊!”朱武、石秀均是一惊,连忙跟李忠一起,俯下身子查看。

  只见那人面色乌青,口唇渗血,像是中毒的症状。

  “他是被小哥踢倒之后,知道在我们三个手里万难逃脱,所以匆忙服毒。他面朝下,我们又不曾提防,才让他得手。”卖药出身的李忠分析道。

  “这得是多大的阴谋,才能使他宁愿服毒自尽,也不肯被我们逼供。”朱武叹道。

  “看来我们被人盯上了,后面的路不会太平。”石秀道,“明天见到柳大官人我们就出发。”

  说完,石秀见朱武低着头默不作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便与李忠对视一眼,不惊扰他。

  “你说那人有个同伙昨天往东走了?”朱武回头问店家。

  “对对,往东走了。”店家连忙回答。

朱武转过头对石秀、李忠道:“柳大官人从徐州来,那人的同伙是冲着柳大官人去的。”

  “如此说来,这伙人对陆路马队的行踪,还有柳大官人的动向都有所了解。”石秀道。

  朱武欣赏得看着石秀,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儿。

  “石秀哥哥,你负责整顿人马,马匹喂饱、兵器擦亮,随时准备战斗。”

  石秀点头应诺。

  “李忠哥哥,你带上十个人,负责一里范围内的警戒,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回报。还有,注意毫州城内动静,马麟、王英回来,立刻带去见我。”

  李忠表示毫无压力。

  在这考验智商的关键时刻,朱武自然而然得接管了指挥权,石秀、李忠都觉得顺理成章、心安理得,没有违和感。

  三人迈步要走,背后店家喊了一声:“三位爷,那人给小人的五两金子……”

朱武等人回头,只见店家可怜巴巴地单手捧着一个金灿灿的小元宝,举向朱武。

  “你留着吧,那人的尸体你也一并处理了。”朱武说完,扬长而去。

  身后的店家欢天喜地,五两金子就是五十两银子,就是六十五贯铜钱,相当于客店两个月多的营业收入哪。

  至于那人的尸体,找个地方烧化了,大不了周年忌日、清明中元时节,烧些香纸,也算积了功德分。

  这件事的头绪太多,朱武刚才不经意间被店家提醒了一下,又想起那人服毒自尽,不由叹道,多大的事儿呀,如果不是重大机密的话犯得着这么拼吗,把命都拼掉了……重大机密?不好!

  朱武急忙拉住身边的石秀和李忠,说话时声调都变了:“柳大官人有危险!”

  “啊?!”石秀、李忠惊呆了,什么情况这是?

朱武怕外面人多嘴杂,拉起石秀、李忠进了自己的房间,看看门外左右无人,关上门。

  石秀、李忠用急切的目光看着他。

  朱武道:“那人的同伙不是去盯梢,而是去杀柳大官人的。”

第二十九章 柳世权濒死之际悟人生

“难道他们的目标不是这些名贵药材?”李忠大惑不解。

  “可以确定,他们不是简单的劫匪,能选择以自杀方式来隐瞒真相的人,往往怀有不可告人的重大秘密,而且背后一定有令他恐惧的强大组织,所以他宁可死,也要保守秘密。”朱武道。

  石秀、李忠都是江湖人物,几曾见识过这种阴狠手段,不由得从后背升起一股凉意。

  “会是什么秘密?”石秀喃喃自语。

“大凡有重大秘密,就必然有周密计划,这伙人一定对我们了如指掌,不但知道我们运送了一批价值不菲的货物,而且知道柳大官人的行踪。两个人没有留在客店守株待兔,而是一个留下监视我们,另一个却往东边柳大官人来的方向去了,可见他们的目标不是这些药材——至少现在不是——而是柳大官人的命。”

  “我们现在怎么办?”石秀问道。

  “先救柳大官人再说,等不及马麟、王英回来了。李忠哥哥留在客店看护好货物,石秀哥哥探过路,知道柳大官人赶来的路径,我们赶紧迎上去,来不来得及看运气了。”

  李忠、石秀得令。

  朱武骑上那匹青骢马,石秀则骑着他的雪白马,各自佩上刀,提一杆长枪,向东驰去。

按照时间计算,柳世权到达亳州还有大半天的路程,朱武、石秀马不停蹄一路狂奔,想赶在杀手动手之前见到柳世权,他们并不知道叶春已经离开柳世权,跟着李虞候去东京殿帅府了,以为有叶春这个精细人在身边,加上柳世权城府极深、足智多谋,还有生还的希望。

  朱武、石秀救人心切,天黑之后也没歇马,星夜兼程。

  幸好青骢马、雪白马都是脚力出众的品种,速度和耐力均衡,所以朱武、石秀才赶上见柳世权最后一面。

  初夏是商队南来北往运输、贸易的好时节。

  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朱武、石秀纵马奔驰在官道上,身边不时有车马经过,二人时刻留意着道路两旁。

  石秀习武修炼地耳聪目明,目光锐利,远远的一眼看见道旁树丛间有两匹空马,不禁心生疑惑,刚刚提醒朱武留意,只见树丛中闪出一个人,跨上其中一匹马,牵了另一匹马,便要驱驰而去。

  朱武大喝一声:“不能让他走了!”便纵马向前,直奔那人。

石秀反应奇快,双腿一夹马腹,雪白马身高腿长,纵身一跃,竟后发先至,转瞬之间,到了那人身后。

  那人见突然窜出两骑人马直奔自己而来,心头一惊,待看清二人各持一枝长枪,心下更是着慌,急急举起手中短刀来迎。

  朱武为何不让他走?

  原来那人短衫下摆有片血迹,朱武顺着他奔出树丛方向隐约看见一个人倒在树下草中,心下已是了然——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只一闪念之间,石秀已经与那人交上了手,只见那人五短身材,白净面皮,无甚胡须。那人武艺不弱,怎奈他只一柄短刀,在马上交锋哪里是手执钢枪的石秀对手,只办的左支右绌,遮拦不定,只顾保命。

  若不是石秀在搞清楚状况之前不愿伤他性命,那人根本挺不过三合。

朱武见石秀优势明显,无须帮忙,便急忙把长枪挂在马鞍的钩上,只抽出钢刀,下马向草丛里躺着的人奔去。

  在没确定躺着的是柳世权之前,朱武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不敢轻易涉险。这种优秀的风险管理意识日后帮助他数次死里逃生。

  兵法上也有这种理念,做一万次无用的准备,也好过偶尔一次疏忽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走到跟前定睛一看,果然是柳世权,身中数刀,躺在血泊里,因为中刀不久,血还没有流尽,但是从中刀的部位来看,已经回天乏术。

  “柳大官人,还能听到我说话么?”朱武轻声唤道。

  “朱武……”柳世权微微睁开眼睛,嘴角露出笑意,竟有些欣慰的意思。

  “柳大官人,您恐怕……”

  “我知道,这是定数。”柳世权声音虽轻,却很清晰,应是回光返照的光景。

  “柳大官人有什么吩咐,朱武一定照办。”

“那个杀手名叫陆谦,是高俅手下的侍卫。”

  朱武听了如同晴天霹雳,所有线索的碎片开始重新组合,遗漏的细节也全都归位,终于完整地拼出了事情的真相。

  “你道高俅为什么要杀我,我太了解他了……可惜我利欲熏心、利令智昏,居然相信他会报恩。”柳世权苦笑一声,咯出一口血。

  朱武知道他时间不多了,没有阻止他继续说。

  “那些名贵药材值十万贯,你们分了吧,我对李俊有愧,如果他没死,帮我找到他,替我说声对不起。”

  朱武点头。

  “其实高俅就是一条冻僵的蛇,但是我不后悔帮他,看着他苏醒,看着他平步青云,位极人臣,我心里的成就感也与日俱增,不比他少。”柳世权说着,眼神里居然有了异样的神采。

朱武能理解这种心灵映射的心理情感,也不知道柳世权到底是可悲,还是可怜,抑或其实乐在其中,不为人知。

  “我如果不那么自以为是,就应该知道今天的结局,其实征兆已经出现过……可是,人性的缺陷,总是致命以后才明白……”

  ——“‘人生就是赌局,赌局也是人生。’柳大官人下好离手吧。”

  这是李虞候在徐州“沉香局”里,喝醉了酒,嘴里含着什么时,含混不清说的话。

  此时在柳世权耳边响起,余音不绝。

  柳世权失血过多,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他的瞳孔渐渐放大。

  他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个年轻的泼皮高二,踢的一脚好球,一口一个“柳大官人”的叫他,鞍前马后。

  他仿佛又看见那头小野牛向毫无防备的他冲过来,两只牛角匕首般对准他的胸膛,高二突然从旁边蹿出,用手死死地抵住小野牛的角,不动分毫。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死了。”柳世权自言自语,声音小到几不可闻。

  他仿佛看见高二匍匐在地,涕泪横流,手里拿着他变卖了夫人的头面首饰才凑足的盘缠,还有他写给东京开封府金梁桥下开生药铺的董将士的信札。信中说,替我好生看顾高俅,此人非池中之物,前程无可估量。

  ——“柳大官人,高俅这辈子就算报答不了,如有来生,粉身碎骨,定当报还。”

  高二说这话的时候,泣不成声。

  如有来生,高二,愿我俩不再相见。

  柳世权死了。

第三十章 陆路马队遭遇大队山贼

朱武取下身上的短衫盖了柳世权的头脸。

  尽管他对柳世权殊无好感,但面对如此怆然的结局,心中依然充满悲戚。

  他直起身,手上紧紧握着钢刀,见石秀在马上举着长枪,东一指、西一划地跟那个杀手磨蹭。

骑兵较量,短兵器对长兵器就是死路一条。对手只有一把短刀,吃了兵器的亏,只有挨打的份儿。

  朱武已经知道这个杀手名叫陆谦,于是牙关咬紧,大喝道:“石秀哥哥,把这厮打下马来,我要亲手结果了他!”

  说完,大踏步冲上前去。

  石秀正打得不快活,听到朱武吩咐,正中下怀,当下一枪戳向陆谦的肩头。

  陆谦能执行刺杀柳世权的重要任务,也不是等闲之辈,短刀护得周身风雨不透,只见他短刀一挑,“铛”的一声,长枪被他格到一边。

  石秀武艺精湛,与王英、李忠等辈不能同日而语。

他长枪一击不中,突然横向扫出。陆谦骑在马上,避无可避,只好继续用短刀格挡,却不料石秀这一记却不像先前一样闹着玩儿的,枪杆上用了“奔雷”棍法中的“震”字诀,将陆谦连人带刀震下马来,摔出一丈多远,浑身上下都被沙土划伤,跌了个七荤八素,差点吐血。

  朱武不等他爬起,举刀便砍,这一刀用上了吃奶的劲儿,非要把陆谦剁成左右对称的两半儿,以发泄心口这股莫名的郁结。

  陆谦连忙举刀来挡,一看手中的短刀时傻了眼,原来刚刚石秀用的“震”字诀威力竟然如此之大,这把精钢打造的短刀被震成了月牙状,刀刃处还碎了两个缺口。

  石秀心思细密,怕朱武不是陆谦的对手,把陆谦打下马的同时,也毁了他的兵器。

  陆谦心中叫苦,刚刚拿短刀跟拿长枪的石秀马战,现在又要赤手空拳对付手持钢刀的朱武。

  那一刻间不容发,朱武的钢刀已迎面剁下,幸亏陆谦反应够快,一看短刀变成了瓜皮,立刻变招,就地一滚,躲开了朱武的愤怒一击。

  朱武的钢刀重重的剁在地面上,火星四溅。

陆谦不顾身形狼狈,连滚带爬的向树丛中跑去。

  朱武哪里肯放他生路,提刀便追,石秀怕朱武有失,但丛林里不能骑马,便也下马跟去。

  朱武、石秀终究是一宿没睡,星夜兼程,体力已达极限,陆谦一心逃命,潜力又增加两成,此消彼长,三人越追距离越远,朱武、石秀只好放弃。

  朱武驻足自责道:“我还不如不动手,让石秀哥哥打死他算了。”

  石秀安慰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杀一个小喽啰,不争在一时,朱武兄弟还是想想更重要的事。”

  一语惊醒梦中人,柳世权的尸体还躺在那里,王英、马麟、李忠和五十个柳府家丁还守着炸药一样的一堆名贵药材,随时可能遭到伏击。

  现在他们的敌人,是权倾朝野的“六贼”之一——高俅。

这贼为了十万贯药材能杀了柳世权,就没有理由让其他参与运送药材的人继续活着。

  没有时间睹物思人、触景生情了。

  朱武、石秀在树林里草草掩埋柳世权,做了标记,等这件事尘埃落定,再找机会送回泗州安葬。

  朱武掘墓时把钢刀弄卷了刃,想起这本就是柳世权给选配的兵器,便用它做了陪葬。

  二人重新上马,踏上了返回亳州的旅程,好在又得了柳世权、陆谦的两匹好马,一路上换乘以休息马力,保证速度不减。

  到达亳州城外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夕阳残血。

  朱武、石秀看到城外客店空荡荡的,王英、马麟、李忠、五十个柳府家丁、五十八匹马、五车名贵药材,踪影全无。

  二人面面相觑,心知一定出了大事。

  石秀快步冲进客店,只见店家诧异的看着他:“这位爷,您没跟大队人马在一起啊?”

“他们去哪了?”石秀急切地问道。

  “往西走了。”

  “谁让他们走的?”

  石秀心里一急,声音大了点儿,把店家吓了一跳,颤声道:“今天一早,去城里的两位爷就回来了,过了晌午,有个小厮来找跟您二位喝过酒的那位姓李的爷,说什么‘高太尉’,还有‘柳大官人’,还提起您二位爷的名字,说完亮了个牌子,三位爷商量了许久,最后带上人马、货物,跟那个小厮往西去了。”

  朱武心里暗叫糟糕,王英、马麟、李忠不知道柳世权已经死了,更不知道是高俅干的,连人马带货物被诓骗出去,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

  “去了多久?”石秀问道。

  “得有一个时辰。”

  “快追,他们带着货物走得慢。”

朱武骑着青骢马一跃蹿了出去,石秀跳上他的雪白马紧随其后。原本属于柳世权、陆谦的两匹马也跟着跑。

  直追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将暗,前方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大声的呼喝。

  朱武、石秀精神一振,各挺一枝长枪顺着声音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多时,一幅惨烈的景象映入眼帘,只见足有二三百个山贼围攻王英、马麟、李忠所率领的陆路马队。其实柳府家丁已经所剩无几,只有马麟手下的八九个精壮汉子还在浴血奋战,其余的死伤殆尽。

  马麟舞动着大滚刀在前,王英、李忠两只长枪一左一右护着他的两翼,三人背后靠着一块巨大的岩石,才避免了腹背受敌。

  三人面朝外呈三叉戟站位,八九个柳府家丁挤在三人背后,帮助三人苦苦支撑,他们都是步战,不远处有二三十匹倒毙的战马。

山贼的二三百人分成五队,每队五十人左右,只一队投入战斗,利用人数优势围攻陆路马队,战不多时,便换成另一队进攻,如此轮转,一个头目骑马立在一旁指挥,手中执一柄三尖两刃刀。

  如此打法旨在消耗马麟等人的体力,迟早陆路马队会力竭战死,或者束手就擒。

  朱武见到王英、马麟、李忠都安然无恙,心下稍宽。

  但石秀看此情景大怒,持枪冲向正在围攻陆路马队的那支山贼队伍。

第三十一章 五星联珠血战数百强敌

王英眼尖,远远看见石秀、朱武前来驰援,不禁大喜,高声叫道:“我兄弟来啦,识相的马上投降,不然杀你个片甲不留!”

  持三尖两刃刀的头目初时看见有人搅局,先是吃了一惊,待察觉只有两人,不觉失笑,忙指挥一队山贼迎上前去,指望群殴石秀、朱武。

  石秀单骑闯关,如离弦之箭,瞬间杀入重围。

朱武自知武艺低微,不敢上前,远远站定,给石秀掠阵。

只见山贼队中顿时血肉横飞,石秀所到之处,竟如虎入羊群,还没等这一队山贼四散逃窜,石秀已经利用高头大马的冲击力和速度,一支枪刺、挑、劈、扫,一个人不多时就把五十多人的一支队伍杀光了!

  持三尖两刃刀的头目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哪是来了个杀星,简直是个瘟神。

  亲眼目睹石秀举手投足间消灭一支队伍的山贼吓得腿都软了,围攻马麟等人的攻势也慢了下来。

  陆路马队的人却是欢声雷动,精神大振,居然在马麟、王英、李忠的带领下,开始反击。

  正在这时,两旁山石的阴暗处呐喊声震天,又跳出一群足有二百多人的山贼队伍,在一个手持长矛的头目率领下,把朱武、石秀和陆路马队的其他人团团围住。

手持长矛的头目哈哈大笑:“等你二人多时了,如果不是为了诱你们前来,这几个人我们早就收拾掉了。”

  朱武闻言心里一沉,中计了,对手的目标是一网打尽,不留活口!

  手持长矛的头目大吼一声:“小的们,人已经来齐了,都给我动手,格杀勿论,这五个领头的,杀一个赏纹银一百两。”

  真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百两纹银,赶上一个知县半年的收入了,怎能不动心。

  只见四百多个山贼如潮水般,把石秀、朱武、王英、马麟、李忠,和余下的柳府家丁给淹没了,不多时,就只剩下了他们五个,柳府家丁就像是被食人蚁掠过一样,荡然无存。

  在绝对数量的兵力面前,石秀也发挥不出刚才的威力,只能与其他四人结阵自保。

朱武、石秀弃了马,采用步战,因为在一群步战的山贼中间,骑在马上就像是个活靶子,躲都躲不开。

  五个人背靠岩石,武艺最高的石秀、第二高的马麟突前,左右是王英、李忠,把武艺最弱的朱武围在中间。

  好在五人用的的都是马战长兵器,防御范围大,渐渐形成了一个稳定的防御圈,只要进入圈内的山贼,碰着就死,磕着就亡,但是这五个人也冲不出去,双方打成了消耗战,山贼消耗的是兵力,五人消耗的是体力。

  朱武背后斜插着一把雁翎刀、一把蓼叶刀,手中拿着刚组建陆路马队时柳府配发的长枪,从其他四人构建的防御圈缝隙中东刺一下,西戳一枪,也有不少山贼着了他手。

  无奈山贼太多,杀之不尽,五个人渐渐体力不支,如此下去,结果必败无疑。

石秀挽出一朵枪花,刺死了两个山贼,但立即有后面的山贼上前补位,于是叹道:“想不到今日我兄弟五人就要死在这里。”

  俗话说“枪刺一条线,刀砍一大片”,马麟的大滚刀在一对多的战斗中比枪更有优势,因此造成的杀伤最大,防御面积也广,但是刀的反复劈砍比枪的频繁击刺消耗的体力更大,因此他的体力下降得最厉害,招式频率明显降低,朱武不得不更多的帮他填补空缺。

  马麟听了石秀的话,道:“与其五个都死在这里,不如趁着石秀哥哥还有体力,独自突围杀出去吧,日后知道我们死在谁的手里,也好报仇,我等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王英也道:“是啊,能活一个算一个,多死一个没任何好处。”

  李忠哈哈大笑:“想不到我李忠在黄泉路上还有一帮兄弟陪伴,痛快呀,石秀兄弟,你杀出去,我们四个为你两边开路。”

石秀也哈哈大笑:“死又何惧,石秀像是独自偷生的人么。”

  朱武武艺不精,一不留神长枪被一个持刀的山贼拦腰劈折了,他弃了半截枪杆,左右手抽出蓼叶刀、雁翎刀,恰好一个山贼趁马麟松懈,闯入防御圈,直接面对朱武。

  朱武右手又细又直的雁翎刀在山贼的面门上虚刺一刀,对面山贼急忙侧闪,朱武左手又宽又薄的蓼叶刀顺手一递,正切在山贼的颈动脉上,热血呲了马麟一脸,马麟吓得一激灵,肾上腺素分泌激增,竟觉得体力有所恢复。

  朱武心中一喜,看来自己对使用双刀比使用长枪更有心得。

  听了其他四人的话,朱武突然想到一计——擒贼先擒王。于是便道:“不如我们助石秀哥哥突出重围,去杀了那两个头目,群龙无首,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众人一听,倒是个办法,不过有两个风险,一是石秀能不能杀掉那两个还是未知数,二是石秀离开后,其余四人能不能撑到石秀杀掉那两个也是个未知数。

  不过有一线生机总比毫无希望强,五个人边打边听朱武讲完了“斩首行动”的实施方案。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对交战双方来讲,抹黑血拼更加凶险,所以都很谨慎。

  打了半天形成的稳定防御圈突然收缩了,等围攻五人的山贼反应过来,只见马麟在前、王英、李忠分居左右,朱武在后,猛地向岩石的一侧突围,那一侧的山贼猝不及防,被冲乱了阵脚,止不住退了三四丈远。

  持长矛的头目急忙布置山贼从那个方向围堵,山贼整体向那个方向移动。

成功转移了山贼的注意力之后,石秀趁着另一侧出现防御薄弱的有利时机,突然反方向冲出,几个起落,来到持长矛的头目跟前。

  持长矛的头目没料到他居然能突围而出,一惊之下慌忙刺出一矛,直指石秀咽喉。

  长矛是枪类武器的升级版,比枪更长更重,矛头有像剑一样的枪刃,因此比枪多了劈砍的功能,是重型枪类武器,使用者对力量的要求很高,当然使用起来威力也甚是惊人。

  持长矛的头目骑在马上,居高临下,这一矛凌厉无比,眼看着石秀就要被刺穿锁骨,喋血十步之外。

第三十二章 拼命三郎一战成就威名

骑兵的优势是高机动性,附加值是高机动性带来的高冲击力。但由于马上作战闪避困难,因此骑兵的防御力低。还有场景限制条件,只适用于平原开阔地区。

  步兵的优势是适用于任何地形、闪避率高,因此拥有高防御力,但是由于机动性差,显得攻击力不足。

持长矛的头目骑在马上,有居高临下的优势,但是一对一单兵作战,马的机动性和冲击力体现不出,攻击力就大打折扣。

  石秀是步战,一对一反倒能体现出脚步灵活、利于闪避的机动优势。

  面对险情,当下石秀身形一矮,躲开了持长矛头目刺向咽喉的凌厉一击,右手单手持枪,一枪刺进持长矛头目的马腹,那马悲鸣一声,趴倒在地,持长矛头目猝不及防,从马背上被掀翻下来。

石秀一枝钢枪得理不饶人,只在持长矛头目的头上弄影,持长矛头目连连后退。此时才发现,由于长矛又长又重,马战中可以有效压制对手兵器的特点,占尽兵器优势,但是在步战中,空间高度有限,这种超长兵器反而失去了纵向的发挥余地,只能施展直向和横向的招数,就像是在用二维的招式对付对手三维的招式,对手对他完全是降维打击。

  持长矛头目失去了战马、兵器的双重优势,石秀便开始了碾压式的表演,面对对手当头劈下的长矛,他不退反进,欺身攻入持长矛头目的身前,把手中钢枪当棍子使用,枪杆一推,当胸砸向对手。

  持长矛头目面对近在身前的石秀,长矛已经失去了作用,只有矛尾还在手中,见石秀的枪杆已近在眼前,急中生智,矛头坠地,用矛尾格挡枪杆。

  石秀的枪杆砸向对手用的是双手,持长矛头目的矛尾格挡用的是单手,力量对比悬殊,只一个照面,长矛就被打脱了手。

  持长矛头目第一个回合失去了马,第二个回合失去了兵器,心理当场崩溃了。他无心也无力再战,转身就跑。

石秀刚要乘胜追击,发现一队山贼已经向他扑来,持长矛头目——现在应该叫丢长矛头目——转眼就要躲进一群山贼之中,再也找不出来。

  不能杀死这个贼首就是任务失败,石秀心中一急,顾不了许多,钢枪脱手掷出,只见这枝枪画出一道美妙的轨迹,把持长矛头目从后背贯入、前胸刺出,活生生的钉在地上,身体犹自未倒。

  这画面过于血腥震撼,向石秀围过来的山贼一时竟被震住了,停滞不前。

  石秀手中没了兵器,情况异常凶险,趁山贼愣神儿的空挡,劈手夺了一柄单刀,躲开一个山贼的枪刺,也不恋战,直向另一个手持三尖两刃刀的头目奔去。

  另一边的朱武、马麟、王英、李忠成功的吸引了大队山贼的兵力,见石秀已经突围而出,便再次结阵固守。也再次陷入了苦战。

这次没了武艺最高的石秀,压力陡然增加了一倍,四人仍然背靠着岩石,马麟的体力已经透支,抡不动大滚刀,跟朱武一样,也擎出双刀作战,由于体力明显不足,武力大打折扣。

  朱武逐渐适应了战场节奏,双刀用的得心应手,不再躲在后边,而是与马麟并肩作战,两个人四把刀,舞动的乱琼碎玉、雪花纷飞。

  王英、李忠都是用枪的好手,枪法对体力的损耗和要求没有刀那么高,此时二人反倒成了攻守的主力,这仅有的两件长兵器极力维持着防御圈的范围和稳定性。

  王英由于身材矮小,使用的铁尖枪法特点是主攻下三路,拨、扫、划、挑,极是难防,跟他对战的山贼都会觉得很别扭,注意力都在脚下,但是冷不防王英就会突然刺一枪咽喉或者前胸,杀伤率极高。

李忠枪法的特点是抖、刺、划、砸,一对一能显示出最大的威力,但是在一对多的防御方面略显薄弱,在当下这种情形中,不如王英的枪法实用。

  四人毕竟面对的是四百多人的一支队伍,打了接近半个时辰,杀死杀伤一百多人,精疲力竭,已是强弩之末,朱武的蓼叶刀很薄,已经砍缺了,只拿着父亲给的那把精钢雁翎刀在用,这是更能深层次的领悟到李忠所说的,多一件兵器就多一条命的真谛。

  石秀那边也陷入了困境,持长矛头目的死对持三尖两刃刀头目的刺激很大,坚决不跟石秀正面作战,更别提单挑了,他指挥一队山贼围住石秀,不跟他拼命,只是消耗,他非常明白,本方以多打少,时间越久越有利,歼灭这五个人是迟早的事,不急在一时半刻。

石秀手上只有一把单刀,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使用长枪和使用短刀,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体验,石秀完全靠着高强的武艺硬生生在险象环生的群战中保持着严密防守,其实他势单力孤,比另外四个兄弟更加凶险。

  朱武的计策失败了,石秀只杀死了一个头目,另一个认怂,不玩单挑玩战术。

  那么接下来石秀、朱武、王英、马麟、李忠就只有战至力竭这一种结局。

  天已经完全黑了,月光如水。

  清冷的月光洒在交战双方的身影上,显得更加鬼魅。

  正当五兄弟心灰意冷之时,突然四周亮起了数百个火把,把战场层层围住。

  刚刚战况惨烈,双方竟都没注意到有大部队进入战场。

  持三尖两刃刀的头目与众山贼惊疑不定,动作慢下来,石秀、朱武、王英、马麟、李忠才能喘口气。

只见数百个火把中拥出一人,身穿官服,朗声说道:“我乃是亳州太守侯蒙,亳州守备军探报营盯了你们这伙山贼很久了,自从三天前你们进入亳州地界,所有的行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今日抢劫商队,已经触犯了大宋律法,我特地带来亳州守备军的一个马军营、一个步军营,你们速速弃械投降,不然我这装备精良的州府军就要动手了。”

  持三尖两刃刀的头目知道今日已经错过了绞杀这五个人的时机,上头交代的任务失败了,便声嘶力竭地叫道:“众位兄弟听着,你们知道投降或者被俘意味着什么,今天的任务没完成,我们也回不去了,想活命的跟着我杀出重围,我保证兄弟们的家人平安。”

第三十三章 生死五兄弟亳州小结义

山贼本来见到侯蒙太守率领州府军到来,十分惊恐惶惑,听到持三尖两刃刀的头目这么一喊,反倒平静下来,顿时同仇敌忾,齐声应道:“愿听将军调遣!”

  石秀、王英、马麟、李忠听了大为惊讶,无论是持三尖两刃刀头目的话,还是这群山贼的应答,完全不是普通劫匪的口气。

  只有朱武一个人因为听了柳世权的临终遗言,推测出事情的真相,所以不动声色。

  “结鱼鳞阵!”持三尖两刃刀头目大喊。

  他指挥剩余的三百多山贼,结成鱼鳞阵的突击阵型,突然发一声喊,直向侯蒙所在的方向冲去。

  朱武熟读兵法,知道这鱼鳞阵的厉害。

  鱼鳞阵的布局是大将位于阵形中后,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结,分作若干鱼鳞状的小方阵,按梯次配置,前端微凸,属于突击型进攻阵形。鱼鳞阵的战术思想是“中央突破”,集中兵力对敌阵中央发起猛攻,阵斩敌方主帅,达到一击制胜的目的。

侯蒙大惊失色,急忙调集周围步军营的精锐密集护在自己身前,以防不测。

  持三尖两刃刀头目的战术目标正是要利用侯蒙自保的心理扯开包围圈,这条计策叫做“声东击西”,他趁着侯蒙调动步兵营而在两翼形成的空挡,一声令下,鱼鳞阵随即变化成两个机动性、攻击性俱佳的锥形阵,从侯蒙左右两翼的空挡中突围逃逸而出,向东南方向奔走。

  侯蒙战术上输了一招,急忙命令马军营尾随追击而去。

  朱武、石秀带着王英、马麟、李忠拜谢侯蒙的救命之恩,侯蒙命左右牵来五匹马给他们骑乘,并令一队步军帮助运送那毫发无损的五车名贵药材。

  侯蒙道:“诸位身手不凡,听这伙山贼的语气,不仅仅是抢劫货物那么简单,其中必有缘故,请随我回亳州府衙细细道来,改日我派官军亲自护送你等运货。”

此时手下军士来报,除了运送货物柳府家丁的五十具尸体,山贼共死伤一百三十九人,可奇怪的是,伤者在持三尖两刃刀头目率军突围后,全部服毒自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侯蒙疑惑地看了看朱武,又看看石秀,没说什么,在侍卫的簇拥下打道回府。

  朱武、石秀等人周围布满了步军营的士兵,一看就是负责监视和押送他们的,几个人不禁相视苦笑。

  到了亳州城已是二更时分,城门早就关闭,侯蒙的左右侍从叫开城门,侯蒙自回官邸去了。

  朱武、石秀等人被安排在官衙旁边的一处客栈,周围有守备军的护卫值守,看来是州府官方经营的客栈,专门接待到亳州公干的外地官吏和与州府事务相关的人员。

王英见被软禁了起来,不禁大怒,便要发作,被朱武劝住,怏怏不乐,他本意是趁着入城,正好去行院找个唱的消磨一晚,看来是泡汤了。

  经过一夜激战,兄弟五人尽管体力透支严重,十分疲惫,但精神高度亢奋,睡意全无。好在虽有军士看管,却不是囚禁,朱武拿出二两碎银,央及守门的军士帮忙多买些酒肉,便是军士也辛苦一夜,一起吃些个,醉饱了好睡觉。

  军士知他五个与近五百个山贼打了一个时辰,打死对手一百多人,他们自己居然毫发无伤,甚是敬重,又见他把出银子买酒买肉,乐得吃他的,于是欢天喜地地去了。

  石秀对朱武道:“怎好又让朱武兄弟坏钞,也该兄弟们请你。”

  朱武道:“今夜留得性命,全靠四位哥哥出力,朱武武艺低微,只好出钱。”

  听了这话,石秀、王英、马麟、李忠尽皆欢笑。

王英道:“石秀兄弟杀那一队人马如拾草芥,杀那用长矛的头目如探囊取物,端的是武艺盖世。朱武兄弟料事如神、足智多谋,遇事多有章法。今日一战,我五人出生入死,肝胆相照,不如就此处结拜了,日后凡事由二位兄弟做主,行走江湖同生共死,岂不快哉。”

  众人俱是少年心性,听了王英的话豪气顿生,纷纷赞成。

  按年龄序齿,李忠二十二岁为大哥,王英十七岁为二哥,其余三人都是十六岁,论了生辰八字,依次是石秀、朱武、马麟。

  但是论起主事,石秀推举朱武,朱武推举石秀,互相谦让。后来大家共议,还是石秀为主,朱武为辅,朱武负责运筹帷幄,石秀负责定音决策。

  军士用朱武的二两银子,买来几瓶好酒、煮熟的牛羊肉、嫩鸡、酱鸭、酿鹅、各色糟腌拼盘、几样菜蔬果子。

朱武提了两瓶好酒,分出几样肉食蔬果,请值夜的几个军士,尽都欢喜。

  当下石秀、朱武、王英、马麟、李忠举酒敬了天地神明,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求同患难、共富贵,亲者同亲、仇者共仇,一人有难,万里赴援云云。

  五兄弟相互铭了心志,意气相投,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众人一者激战半夜,身体困乏;二者结义兄弟,情投意合;三者心情放松,酒入衷肠。竟都醉倒在八仙桌上,睡了一夜。

  翌日睡到日上三竿,军士敲门来报,侯太守有请。

  兄弟五人才匆匆洗过,随军士进到州府衙门,侯蒙已在后堂恭候多时。

  众人与太守叙了礼,分别就座看茶。

石秀恭敬地说道:“昨日遭遇劫匪,幸亏大人带兵解救,我兄弟五人深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刚才来州府衙门路上,商议送给侯太守一份大礼。”

  侯太守连忙推辞:“除暴安良乃是州官的本分事,何足挂齿。下官每日战战兢兢,深恐有孚众望,岂敢有非分之想,大宋律法,以权谋私可是大罪。”

  朱武笑道:“侯太守清正廉明我等皆有耳闻,不敢做有污太守清誉之事,只不过我们运送的货物与朝廷和殿帅府高太尉有关,所以既是请大人帮忙,也是送给侯太守的一份大礼。”

  侯太守听得一头雾水,迷惑不已,说道:“昨夜那伙山贼举止有异,疑点重重,今日请五位来到府衙,正想问个究竟。还请哪位壮士为下官解疑。”

第三十四章 侯蒙智慧过人折服朱武

朱武环视了一下石秀、王英、马麟、李忠四位结义兄弟,最后目光落在侯蒙身上,这位年过半百的州府太守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神情威严。

朱武正襟危坐,开口道:“太守大人,此事要从殿帅府高俅太尉奏请朝廷采购药材说起。多年前东京开封府闹瘟疫,死了不少人,为此仁宗皇帝还请了龙虎山张天师祈禳消灾。为了防患于未然,高太尉奏请皇帝,要采购一批药材屯于殿帅府,以备不时之需。”

  侯蒙点头:“此事朝野上下皆知,有好事善谀者纷纷上表称颂皇帝和高太尉功德。事是好事,就是别办差了,一个花石纲搞得江南两浙地区民不聊生,十万贯赈灾药材不要再肥了贪官污吏才好。”

  朱武暗想果然被侯太守说中了,看来朝廷也不都是阿谀奉承之徒,庸碌无能之辈。

  朱武续道:“高太尉将十万贯药材的采购、运送之事交给了泗州柳世权采办,我等就是负责押运这批货物之人。”

侯蒙冷笑道:“江湖上传闻这批药材在徐州泗河之上,被芒砀山的强人劫走了,我还在想为何不要官军护送,这里头又有多少猫腻。”

  朱武想,又被侯蒙料了个八九不离十,不好说到底是因为侯蒙厉害,还是高俅等贼贪墨到了肆无忌惮的程度,路人皆知。

  朱武又扔出一个重磅炸弹:“其实这价值十万贯的药材,都在我们这里。”

  这下侯蒙着实吃了一惊:“你是说,你们几个运送的那五车药材,价值十万贯?”

  “是,都是名贵药材,哪一样在民间都很难见到。”

  侯蒙陷入了沉思,良久都没有说话。

  朱武也不着急,静静地看着侯蒙,石秀等人喝着茶,等待侯蒙的反应。

“在徐州遇到了芒砀山劫匪的运货船队只是个幌子,你们才是真正的运送者,但是这些名贵药材,明显不是用来给百姓预防瘟疫的,只有达官贵人才用得起,堪比珠宝黄金,具备收藏价值。这哪里是药材,分明就是当作财产。”侯蒙神情凝重地说道。

  侯蒙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一语道破天机,朱武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侯蒙目光炯炯地凝视着朱武:“柳世权把药材偷梁换柱,你们五个是知情人,所以他要在药材送进东京开封府前,杀你们灭口!”

  朱武摇摇头:“要杀我们的不是柳世权,他死了。”

  “啊?!”侯蒙愣了。

  王英、马麟、李忠也愣了,面面相觑,他们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令人震撼的消息。

  “他被杀手杀死了,是石秀哥哥跟我亲眼所见。”朱武道。

“如此说来,柳世权才是被杀人灭口的目标,杀他的只能是高太尉。”侯蒙道,“那么昨天晚上的山贼也是高太尉派来抢劫药材的,顺便杀死你们。除掉所有的知情人,这样才算完美……”

  侯蒙突然顿住了,喊左右侍卫:“来人,去把金节叫来。”

  然后对朱武等人说:“昨夜马军营指挥使金节率领三百骑兵追击山贼,略有斩获,抓了几个没来得及服毒的活口,连夜审讯。”

  石秀道:“昨夜那些山贼的举动,一看就不像乌合之众,现在看来确实暗藏玄机。”

  说话间,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指挥官穿着骑兵军服,大步流星走进来,给侯蒙施礼,目不斜视。

  侯蒙道:“金指挥使,那些山贼可有招供?”

  金节环视了一下朱武、石秀等人,没有开口。

  侯蒙又道:“但说无妨,几位壮士都是当事人,知晓内幕,你把山贼的招供说来参详。”

  金节这才说道:“他们不是山贼,而是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麾下的厢军。”

“砰!”侯蒙禁不住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水都打翻了,“高俅竟然私自调动颍州汝南节度使的兵马扮成山贼干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朝廷军队的体统何在!”

  大概侯蒙的侍卫和金节从来没见他如此大发雷霆,吓得纷纷匍匐在地,不敢作声。

  朱武小心翼翼道:“大人息怒,如今事情全部明了,大人昨夜无意中率领亳州守备军救了我等,破坏了高俅的计划,使他功亏一篑,不知大人有何打算?”

  侯蒙挥挥手,金节退下。

“几位小兄弟有所不知,如今东京朝堂之上,蔡京、高俅、童贯、杨戬、王黼、朱勔六人结党营私,狼狈为奸,江淮两浙地区因为花石纲官逼民反,流寇四起,蔡京的儿子蔡攸率军平定,大败而回,被殿前都指挥使司高俅、枢密院童贯两个掌管军政的大员欺上瞒下,朝廷不知。下官久在亳州,了解百姓疾苦,几次上书直言,只被蔡京压着不发,瞒了天子。下官苦于没有证据可以直接弹劾六贼,隐忍至今。”

侯蒙呷了一口新添的茶水,继续道,“此次调动颍州汝南节度使的兵马,一定是高俅勾结童贯所为,下官打算解那几个扮作山贼的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手下军士到东京开封府刑部大堂,看他如何分说,没有殿前司、枢密院的兵符,这一个营的兵马怎能跨州调动。纵使告不倒高俅、童贯,也要扒梅展一层皮,教他知道为虎作伥的下场。”

  “这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却是怎样的人?”石秀问道。

“梅展本是武夷山贼寇,接受朝廷招安,封为颍州汝南节度使,麾下有一万厢军,驻扎在颍昌府,负责拱卫东京开封府西南方向,与地方府衙、守备军不相统属,只有殿前司、枢密院才能联合调动。梅展使一柄三尖两刃刀,武艺高强,按说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只是贼性不改,做事常常出人意表,喜欢干些出格之事。高俅也是泼皮出身,总是纵容他,被梅展引为知己。”

  “既如此,扒了梅展的皮有甚强处,又不能对高俅伤筋动骨。”石秀笑道。

  侯蒙听石秀话里有些意思,便虚心下问:“这位小兄弟何以教我?”

  石秀道:“不敢,方才所说要送给侯太守的大礼,便是弹劾高俅的证据。”

  “此话怎讲?”侯蒙其实已经猜到,却让石秀自己说出。

第三十五章 十万贯药材赠送侯太守

石秀道:“此事小人与几个兄弟商量过了,打算把这些名贵药材送给大人。”

  尽管侯蒙已经料到这个结果,但话从石秀嘴里平静地说出,仍然令侯蒙耸然动容。

柳世权死了,高俅要杀掉他们,朝廷的药材理论上已经被芒砀山强人劫走,这批名贵药材实际已是这五个结义兄弟的囊中之物。

  价值十万贯的货物,换算成银子是七万七千两——当朝宰相的年薪才三千六百两银子——这笔钱相当于一个宰相二十年的正经收入,足够这五兄弟逍遥快活一辈子。

  他们却愿意拿出来作为攻击高俅的武器,不管是因为国家大义,还是为了报差点死在高俅手里的私仇,只这份豪情气度,足以证明五个人绝非寻常江湖少年。

  侯蒙起身避席称谢:“自古英雄出少年,下官定当不负重托,将此事写成奏章,呈给国老太师韩忠彦,以达天听。”

  石秀、朱武、王英、马麟、李忠连忙起身回礼。

  石秀道:“既如此,我兄弟也不在此耽搁,侯太守派人到客栈与我等交割了药材,我们就此别过。”

侯太守传令让马军营指挥使金节跟随兄弟五人去客栈交割,又牵来五匹马,分别是雪白马、青骢马、黄骠马、枣红马、黑鬃马——石秀、朱武是原来的马匹,王英、马麟、李忠三人的马已经战死,侯蒙特地选了三匹跟他们原来同种同色的赠予三人,又去军械库挑选了各人趁手的兵器。

  最后,侯蒙令人托出一盘银子,总共五百两,送予众人。

  石秀、朱武却待不受,侯蒙道:“今日一别山高水长,后会无期,诸位小友性情豁达,不会久居人下。这些银子权当下官给诸位小友留个念想,来日但有前程,托人顺道给下官捎个信儿,也知有望。”

  众人这才收下。

五兄弟跟侯蒙依依惜别,尽管相逢时间很短,但侯蒙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无论是睿智,还是清廉,都使他们受益匪浅,重新塑造了心目中的官场世界观。

  出了亳州府衙,众人牵着马走在大街上,朱武才想起如今卸下了运送药材去东京开封府的差事,忽然失去了目标,人生暂时没了方向。

  众人也是同样心思,王英嘴快,道:“我们去哪?”

  石秀、朱武都没有主意。

  李忠道:“现在手中有了银子,不如还去东京开封府开开眼界,也不枉这一路辛苦。”

  众人都说好。

  马麟道:“先填饱肚子要紧,侯太守也忒小气,说了半天话,也不知安排个酒宴。”

  众皆大笑。

  朱武止不住笑道:“这还小气,五百两银子够你吃多少酒宴。”

  说笑间,抬眼看到一座酒楼,建得雕梁画栋、气势恢宏,甚是有些气象。

石秀道:“就这里吧,连日来不曾睡个安稳觉,如今卸下重担,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今日但求一醉,找个客栈倒头便睡,明日再走。”

  王英带头叫好,朱武却暗中瞅了石秀一眼,从泗州出发以来,石秀作为陆路马队的总管,肩上的压力最重,五十多人马的起居行止、路途中的警觉谨慎不说,夜晚除了值哨的人,唯一不睡的就是石秀,四处巡视,唯恐劫匪、野兽闯入营地。

  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还要独自承受改变路线的隐藏秘密。

  这得是多么坚韧不拔的性格才能做得到。

  刚刚那一句,道出了石秀心情放松后说得真心话,朱武不仅有些心酸感慨。

  李忠去酒楼后面存了马,王英在楼上挑了个隔间,马麟叫来店小二,点了美味珍馐一桌子的菜,石秀丢给店小二一锭五两的大银,吩咐上好的酒只顾将来。

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在楼下角落里喝酒,听得楼上这般喧闹,独自纳闷,猛然间看见李忠存了马正要上楼,大声喊道:“这不是李忠兄弟?”

  李忠听见有人喊他,转脸一看,不由得又惊又喜,脱口喊道:“朱武、石秀!快来看,李俊哥哥没死!”

  满酒楼的人都被这两声叫喊吸引了,看疯子一般的看着两个七尺以上的大汉抱在一起又笑又跳。

  石秀、朱武、王英、马麟闻声从楼上飞奔下来,俱都惊喜交加,拉着李俊七嘴八舌的询问水路船队的情况。

  朱武第一个冷静下来,一边拽着众人上楼,一边道:“李俊哥哥走不了,去楼上坐下再问不迟。”

  五兄弟簇拥着李俊上楼,整理杯碟,众人纷纷斟酒劝饮。

李俊从徐州泗河上逃得性命,一路颠沛流离到毫州来,就是为了寻找这几个陆路马队的兄弟探寻事情真相,如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如何不喜?当下心情畅快,见众兄弟频频举杯,便来者不拒,转眼间饮了七八杯酒。

  酒过数巡,石秀道:“听闻水路船队在将到徐州的泗河上遭到芒砀山水匪的拦截,船货尽失,哥哥几人下落不明,我就想哥哥水性好,说不准遁水而走,天幸今日见到哥哥,才放了心。”

  朱武接口到:“只不知王定六兄弟下落如何?”

  李俊叹息到:“王定六本来就腿脚有伤,水匪人多势众,登上货船,王定六兄弟寡不敌众,伤了几刀,被踢落水中,看他的伤势情况,性命难保。”

  众人听说,俱都叹息不已。

  “张旺、孙五呢?”王英问道。

  “贼人登船后,他们自知不敌,借水逃了,我也不知下落。这一次是全军覆没。”李俊道。

  “叶总管……”

马麟话音未落,李俊截住他的话头:“叶春跟柳世权、安道全和东京殿帅府来得李虞候在另一艘快船上,水匪抢劫前他们就不见了,后来我发现了船上运送的根本不是药材,才醒悟被柳世权、叶春出卖,因此从水里上岸后,想先找到你们,说清楚我知道的情况,让你们不要受柳世权蒙蔽,然后再找柳世权算账。”

  众人相互看看。

  “柳世权死了。”朱武道。

  “什么?!”李俊一时反应不过来,僵在当场。

  朱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柳世权为了讨好高俅,做了个大局,用水路船队做诱饵吸引芒砀山强人打劫,其实却把价值十万贯的名贵药材用陆路马队秘密运送,想造成药材被劫的假象,让十万贯名贵药材全部收入高俅私囊。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高俅利用了柳世权做的局,等水路船队被劫后,派杀手半路劫杀了柳世权,柳世权作茧自缚,命丧黄泉。

  高俅要这价值十万贯的名贵药材,便从颍昌府调动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的一个营的厢军扮作山贼,抢劫陆路马队,并想杀死石秀等五人灭口。

  幸好亳州太守侯蒙探听到山贼行踪,率领亳州马步军救了众人。石秀等人便将十万贯药材送给侯蒙,当做高俅贪污公款、杀人越货的证据,上报朝廷。

  朱武娓娓道来,但跌宕起伏的情节让李俊听得目瞪口呆,就是亲身经历过全过程的石秀等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柳世权临死前,让我替他跟你说声对不起。”

第三十六章 混江龙加入重新排座次

事情远比李俊预想中要复杂的多。对人性阴暗面的估计不足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李俊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听到朱武转达柳世权临死时说的话,更是百感交集,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只闷头喝酒。

  “李俊哥哥怎么知道来亳州找我们?”朱武见他怏怏不乐,便引他说话,排解烦忧。

  “以前听叶春提起过通往东京开封府的河流地形,我猜想如果陆路马队不跟水路船队协同,而要单独行动的话,亳州是必经之路,便在此等候碰碰运气,不想还真是遇到了。”李俊道。

  “多亏马麟兄弟说是肚饥,还埋怨侯太守小气,不安排酒宴,这才上了这座酒楼,不然岂不是跟李俊哥哥错过了?”王英说道。

  石秀、李忠跟着起哄,纷纷给马麟敬酒,李俊这才眉头舒展,放下心事。

  突然发现朱武似在出神,李俊便问道:“朱武兄弟又想起什么?”

朱武被他一问,回过神儿来,道:“我是在想,叶春为什么没跟柳世权在一起,柳世权死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安道全和李巧奴也不知道哪去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确实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只有王英听了这话却在想李巧奴。

  李俊回答道:“从泗州出发时柳世权、叶春、安道全、李巧奴都在同一条快船上,同船的还有殿帅府高俅的心腹李虞候。快到徐州时快船不见了,他们一起失踪的。安道全和李虞候都要去东京开封府,他们是同路。但叶春没理由不跟着柳世权。”

  朱武道:“除非李虞候故意支开了叶春,因为他是高俅的心腹,极有可能知道高俅要杀柳世权,叶春在的话碍事。”

  众人都觉得有道理。

  “只有等叶春出现的时候才能知道。”李俊道。

  “高俅为什么不连叶春一起杀掉,他也是知情者之一啊。”朱武道。

  “可能已经杀了,也可能叶春投靠了高俅。”石秀插了一句。

“到东京高俅府内查探一下不就知道了。”王英道。

  “高俅是殿帅府太尉,手下光八十万禁军教头就上千个,高手如云,如何进得去。”朱武道。

  这个话题聊不下去,就此打住,众人又吃了一回酒。

  众人又说起与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麾下一个厢军营的那场大战,当真是惊心动魄,说到石秀单枪突围,在军中单挑持长矛头目的情境。石秀第一个回合杀马,第二个回合打脱对手兵器,第三个回合飞掷钢枪,把对手钉在地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般,煞是威武。

  李俊听后惊得呆了。

  要知道宋朝兵制,一个马军营三百人马,一个步军营却有五百人,都设指挥使、副指挥使各一名。

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派出扮作山贼的是一个整编步兵营,五百人围攻陆路马队,人数悬殊尚且不说,那个手持长矛的头目明显就是步兵营的指挥使,武艺自是不低,竟然被石秀三个回合击杀,从过程来看毫无招架之功,这石秀的武艺也忒是惊人。

  李俊对石秀亦是愈加敬重。

  石秀说道经此一战,五个人生死与共,肝胆相照,便在亳州客栈义结金兰。羡煞了李俊,举杯道贺。

  众人原本就对李俊的人品气量十分倾心,便极力邀请李俊加入结义,李俊正有此心,便痛快应允。

  当下六人饮酒设誓,重新结义。李俊年长,在江湖上又有些威望,便一致推举为众人之首。李俊推辞不过,便坐了第一位,其下石秀坐了第二位、朱武坐了第三位、王英坐了第四位、马麟坐了第五位、李忠坐了第六位。

  这王英武艺不及马麟,年纪不及李忠,又粗鄙好色,为何排在二人前面?

原来王英有个本事众所不及,就是感官极其灵敏。视觉上过目不忘、辨色入微;听觉上能在闹市偷听到三尺以外的附耳低语;嗅觉上闻香识女人,单凭体味就能记起一年前见过的人;味觉上能尝出蒙汗药等七种以上的毒药;触觉上能辨识两个人肌肤纹理、体温上的细小差异。

  简直就是为间谍、侦探而生的天才儿童。

  因此才被柳世权极其看重,奉为上宾。

  六人情投意合,酒桌上推杯换盏,不觉吃到华灯初上,夜色阑珊。六人吃得醉眼迷离,口齿不清,谁都不曾留意,门外两个黑衣人听了许久,互相使个眼色,悄悄下楼,消失在长街尽头的夜色中。

  李俊等人在亳州城内宿了一宵,翌日众人来到集市上,用侯蒙送的银子,取出五十两给李俊买了一匹黑鬃马,跟李忠那匹一模一样。

石秀对李俊道:“昨日遇到哥哥之前,我们五个一处商议,没见过东京开封府的繁华景象,如今左右无事,都想去见识见识,哥哥如无要紧的事,一同前往,且游玩十天半月,再做打算。”

  李俊道:“原本运送药材也是要到东京开封府,还指望跟随柳世权在东京谋个前程,现在除了几位兄弟,李俊只剩孑然一身,既然兄弟们都有此意,李俊为何不往?”

  朱武道:“东京开封府乃是天下之心,天子脚下,风流人物尽在其中,说不定会有什么机缘奇遇,认识些江湖豪杰。”

  王英的脸上突然流露出神往之色,众人知道他又是绮念丛生,一脑袋精虫。

  六个人骑上马出了亳州城北门,打算用一天时间先到达南京应天府,盘桓两日,再一路向西前往东京开封府。

南京应天府在亳州西北偏北,距离只有不到二百里,与亳州是相距比较近的两个州府,六人都骑马,因此不知不觉中,到了正午时分已走完一半的路程,前方就是一片树林。

  李俊见天气逐渐炎热,路上没有酒肆,众位兄弟都显出焦渴之色,便招呼大家暂且到树荫下遮凉,找找水源,休息片刻再走。

  即将走进树林边缘时候,王英突然感觉不对,树林中传出大量窸窸窣窣的声音,于是大喊一声:“且住,这林子里有埋伏!”

  众人相信他的感觉,纷纷勒住马。

  李俊、石秀、朱武、王英、马麟、李忠六人都经过了大战洗礼,意外遇到敌情也不慌乱,“呛啷啷”擎出兵器,准备战斗。

第三十七章 梅大郎截路巧布鹤翼阵

“矮脚虎”王英敏锐的听觉,使他捕捉到了树丛中细微的声音,并且准确地判断出,左右树林里各埋伏着一支不下百人的骑兵队伍,于是立刻示警。

正是这准确而又及时的预判,使六个人停在了精心布置的埋伏圈外,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混江龙”李俊颇有大将之风,指挥五个结义兄弟勒马向后退了十几步,留出马匹冲刺所需的战术纵深。

  这一前瞻性的战术安排,后来证明是把六个人推离死亡边缘的又一个正确选择。

  树林中的兵马见埋伏计已被识破,便呐喊一声,左右骑兵尽出,合在一处,拦住去路,不出王英所料,足有二百人马。

  当先一个人全身穿着骑兵铠甲,威风凛凛,手持三尖两刃刀,却是正值盛年、异常英武的一个将军。

朱武仔细看时,他竟是一副官军的打扮,转念一想,恍然大悟,便朗声道:“原来是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将军大驾,我六兄弟何德何能,居然劳动梅将军亲自操刀,指挥两个骑兵都,拦截六个身无片甲的平民,传出去不怕辱没了梅将军的赫赫声名?”

  “都”是宋朝军队的一级编制单位,比“营”低一级。一个“骑兵都”有一百个骑兵,设军使、副兵马使各一名。

  梅展惊奇地看着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没想到初次见面,竟能一口道出他的来历。于是饶有兴趣地说道:“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朱武道:“我是濠州朱武,将军是来给手下那个步军营报仇的么?”

  梅展道:“我大徒弟是你杀的?”

  石秀在旁插言道:“说的是拿长矛的吧,是我杀的,拿三尖两刃刀的倒像是你徒弟。”

  “那是我小徒弟,”梅展道,“你叫什么名字?”

  “金陵建康府石秀,江湖人称‘拼命三郎’便是我,要给你徒弟报仇尽管放马过来。”

梅展一笑:“打不过你,是他武艺不精,与你无干。”

  朱武心想,怪不得侯蒙说梅展做事常常出人意表,现在看来这个人果然脑回路清奇,不依古格。

  李俊道:“将军拦住我兄弟去路,意欲何为?”

  梅展道:“你又是谁?”

  李俊道:“庐州‘混江龙’李俊。”

  梅展想了想,道:“这个名字我听过,江湖上也算是有点名号。打败我步兵营的时候没有你,你走吧。”

  李俊一楞,随即哈哈大笑:“梅将军果然是高俅派来找我兄弟麻烦的,既然不肯放行,闲话少说,今日就决一死战!”说完,手中长枪一指,便要上前单挑梅展。

  单论武艺,石秀是六兄弟中最高的,理应他打头阵,但梅展成名已久,武艺不凡,李俊作为结义大哥,当然不能让兄弟以身犯险,所以一马当先向梅展邀战。

梅展轻蔑一笑,道:“上次若不是侯蒙搅局,你们也活不到今天。不过我反倒很欣赏你们兄弟,有勇有谋有义气,有点儿梅山六兄弟的样子,不如跟了我,都在颍昌府军中做个都虞候、指挥使,却不是好?”

  李俊、石秀等人都是草莽英雄,哪里听说过什么梅山六兄弟。朱武读过书,知道梅山六兄弟是二郎神身边的六个异人,与二郎神并称“梅山七圣”。梅展是借他们六兄弟,把自己比作同样使用三尖两刃刀做主战兵器的二郎神,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是真心想接纳李俊等人。

  梅展年轻时候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主儿,有些才学,只有朱武能听懂他那些弯弯绕绕的意思。

朱武心念一动,说老实话,梅展看起来是个真性情的人,不虚伪,不做作,不受世俗束缚,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安心做高俅的走狗,只不过山贼出身,没什么道德观、是非观,做事随性,高俅敬他,他就投桃报李,帮助高俅做事。

  其实投靠他未尝不是一条安身立命的路径。

  朱武更多的是为他的兄弟们考虑,江湖漂泊,四海为家,说起来浪漫旖旎,诗情画意,个中滋味朱武这段时间深有体会,都是不得已才会沦落到颠沛流离的境地。跟着梅展最起码有个安身之所,也不会有官场上那么多规矩。

  李俊是个直性子的人,可没那么多的复杂心思,只觉得自己这帮兄弟一再身处危险境地,都是高俅、梅展给害得,岂能与他们同流合污。

于是李俊在黑鬃马上,把长枪摆出突击姿势,道:“休要诱我等上钩,高俅指使你杀人灭口,我兄弟侥幸逃脱,今番又来阻截,你我已势成水火。刚刚破了你的埋伏之计,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梅展见李俊刚烈,便在眼光中杀机毕现,道:“‘混江龙’好像没听说过当年的‘武夷精骑’,今日就让你们知道,不是随便一个骑兵,能配得上‘武夷精骑’这个名号。”

  梅展把手中三尖两刃刀向后一招,只见一个五十人队越众而出,转眼间整齐地排出一个阵型,阵型左右两侧对称,如同张开的翅膀,煞是好看。

  朱武懂得兵阵,知道两军交锋的关键,不是恃勇斗狠,而是合理安排运用兵力,把战力发挥到极致。

  梅展这个五十人队,排出的是“鹤翼阵”,这是所有兵阵中唯一一种主动寻求进攻的阵型,往往在优势兵力时使用,务求包围、全歼敌军。它把重兵布在两翼,迂回敌后,左右包抄是鹤翼阵的主要战术思想。

看来梅展深谙兵法,刚才如果不是王英及时示警,中了他的埋伏计,现在六兄弟已经束手就擒。现在梅展亡羊补牢,排出“鹤翼阵型”,也是防止他们逃脱。

  朱武知道厉害,急忙喊到:“这是鹤翼阵,不能让他们形成合围!”

  李俊迅速判断面临的局势,返身逃跑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双方都骑马,对手人多,摆脱不了的话将陷入苦战,被各个击破。如果集中六个人的攻击力,找一个薄弱点突破,或许还有逃生的机会。

心念电转,李俊做出了决定,指挥众兄弟:“趁他运动合围时人数分散,不要管两边和后面。石秀带头突击,只管往前杀,不要停步,突围后也不要停,领着兄弟们直到安全的地方;马麟紧跟石秀,如果石秀受阻,你接替他形成第二波突击,务必把前方撕开口子,让兄弟们突围;王英、李忠贴着石秀、马麟,注意保护他的侧翼,一步也不要离开;朱武只管跟着最前面的兄弟身后跟着跑,保护自己就好,无须恋战,我就在你背后。”

  众人得令,迅速排好顺序鱼贯而出,冲向对面战阵。

第三十八章 虎口脱险居然靠幻术师

刚开始发现有埋伏时,李俊下令后退十几步形成的战术空间,此时体现出作用。

  对骑兵来讲,最重要的是速度,速度对攻击力的加成不是倍数级,而是指数级的。就是这十几步的战术纵深,使六兄弟的马匹加速到了足够对“鹤翼阵”正面的骑兵形成局部优势。

  “鹤翼阵”的战术目标是对敌方形成合围,而不是骑兵对冲,所以正面的骑兵采取的是守势,并不能发挥骑兵的特点。因此面对已经起速的对手,正面二十个骑兵只能采用密集队形硬抗对手的冲击。

石秀一马当先,闪电般地杀入“鹤翼阵”正面的骑兵阵中。

  他骑的是一头雪白色高头大马,耐力稍逊,但爆发力极强,这种马的代表就是三国时期刘备所骑乘的名马“的卢”,其奔跑的速度飞快,背负刘备跳过阔数丈的檀溪,摆脱了后面的追兵,救了刘备一命。后世辛弃疾有首词写道“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便是这种马。

  石秀的武器是通体纯钢的长枪,本身自重就大大超过普通的木杆长枪,他在使用钢枪的时候,常常揉进棍法,因此在他手中,钢制的枪杆也是一种致命的武器。

“鹤翼阵”正面的骑兵见石秀气势汹汹地杀奔而来,急忙刀枪并举,形成一道攻守兼备的防御墙,如果石秀一意孤行执意冲阵,就算能冲垮防线,自己身上也会被刀枪戳出几个透明窟窿。骑兵们没指望能戳死石秀,只希望能阻一阻他冲起来的速度,给两翼骑兵形成合围赢得时间。

  石秀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当雪白马即将冲入敌阵时,他把钢枪当棍子一样抡出一个扇面,“枪走一条线,棍扫一大片。”只听到“乒乒乓乓”一阵乱响,石秀面前枝枝丫丫的兵器都被扫到一边,有两个骑兵的刀枪还被脱手打飞出去。

  雪白马结结实实地撞在骑兵密集的阵型中,它高大体形和冲起来的速度叠加而成的冲击力着实惊人,把前后三层的骑兵阵撞得人仰马翻,活生生撞开一个缺口,自己只趔趄了一下,居然没倒。

这一番硬碰硬骑兵阵吃了大亏,但是石秀的速度也被抵消了,就在这一刹那,两侧骑兵迅速合拢,堵住了缺口,骑兵阵以三四匹马倒地,五六个人受伤的代价,使石秀的速度优势荡然无存。

  这就是“武夷精骑”的军事素质。

  但是第二波攻势瞬间到来,马麟抡着大滚刀冲向刚刚合拢,还立足未稳的骑兵阵。

  跟石秀的钢枪冲着兵器去的不同,马麟的大滚刀是冲着人头去的,刚刚被石秀的一番冲击,骑兵阵中刀枪所形成的防御墙已乱,构不成威胁,马麟的大滚刀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切向面前的骑兵,刀的攻击范围广,同时威胁着好几个人。

  正面骑兵纷纷撤回兵器自保,联手防御体系土崩瓦解,马麟骑着枣红马冲了出去,王英、李忠夹着中间的朱武随后赶到,两枝长枪、一对雁翎刀把“鹤翼阵”的正面撕开一道口子。

  正在这时,“鹤翼阵”的两翼完成了合围,殿后的李俊为了掩护前面众人,动作稍慢,跟失去了速度的石秀一起,陷入重围。

已经突围而出的马麟、王英、李忠、朱武突然发现,他们面前横亘着梅展和另外的一百五十个骑兵,在五十个人组成的“鹤翼阵”之外又形成了一个更大的“鹤翼阵”。

  四人不禁大惊失色,好在冲出小“鹤翼阵”之后,马匹的速度越冲越快,朱武大叫道:“加速冲出去,不要接战!”

  马麟在前,王英、李忠在两翼,朱武在后,四人仍旧保持着队形,距离大“鹤翼阵”的正面骑兵阵越来越近。

  这次冲阵的难度与第一次有云泥之别,一是对手人数多了三倍,二是武艺最高的石秀不在,三是阵前站着梅展这个魔王级别的对手。

  听天由命吧!

朱武心中喊道,攥紧了手中的双刀,紧紧跟着身前的马麟、王英、李忠。四匹马卷起的尘土飞扬,眼前上百人的骑兵阵中迅速逼近,一排排整齐的刀刃、枪尖反射着奇异的光芒,随着马蹄纷飞在眼前一起一伏,仿佛扑面而来。

  突然之间,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眼前的所有人都消失了,朱武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感觉到身下的青骢马还在跑,耳边风声呼啸。

  朱武当不过迎面而来的风沙,伏低身子贴在青骢马颈部,双手抱着马颈,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任由青骢马向前狂奔,当真是盲人骑瞎马的销魂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风沙渐止,青骢马改为小跑,反而不如狂奔疾驰那般平稳,有节奏的颠簸,差点把朱武颠下马来。

朱武睁开眼睛,梅展和组成“鹤翼阵”的骑兵,马麟、王英等人全都不见了,周围景象与风沙来时迥异,旁边是一座小山,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远远地看见前面还有一人骑在黑鬃马上,一路小跑,仔细看时,却是李忠。

  朱武急忙纵马上前,叫住李忠,与他并辔缓缓而行。

  “哥哥知道发生了什么?”朱武一直跟在后面马麟、王英、李忠后面,视野受限,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有此一问。

  “说也奇怪,我在马麟的右后方冲向对面的骑兵阵,心里还想着听天由命吧。突然眼前好像出现了幻觉,梅展和骑兵的影像在眼前抖动,估计梅展也觉察到了异样,突然用他的三尖两刃刀指向一边,喊了一声:‘是那个全真道士在搞鬼!’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人骑一匹黑马,左手一条流星锤,右手一把宝剑,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就飞沙走石、天昏地暗。风停了就来到这里。”李忠一脸无辜。

“看来遇到了异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救了我们。”朱武道,突然想起来,“李俊哥哥、石秀哥哥、王英哥哥、还有马麟四个人呢,怎么不见他们?”

第三十九章 店小二娓娓道来四精酿

李忠摇摇头,道:“风沙起时谁也顾不上谁,估计是各自逃命去了。我们得先搞明白这是哪,再慢慢寻找他们不迟。”

  朱武道:“哥哥说得有理。”

  幸好马还在,二人骑着马顺着官道走,直走了两个多时辰,天色将暗,才到达一处州城,许多商人赶着马车队,百姓提着包袱、篓子,匆匆忙忙,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

  朱武、李忠来到城前,只见城门上方、城楼下写着两个大字:陈州。

  朱武在思索着陈州的位置,记忆里幼年时跟父亲做游戏用的四百做军州山河地形图再一次派上了用场。

陈州在亳州西边二百五十里,没想到两人在风沙中一路狂奔,竟然跑了出这么远。陈州再往西过去二百六十里就到了许州颍昌府,是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的官衙驻地。

  怪不得高俅会调动梅展手下的厢军扮作山贼截杀运送药材的陆路马队,最重要的原因是梅展的军队就在许州颍昌府,距离亳州不远。

  朱武有了新想法,对李忠道:“我们在陈州城里歇息两日,后天就赶往许州颍昌府,快的话不用三日就到了。估计梅展带着马军,五七日才能回到颍昌府,我们在颍昌府暗中打听,或许会有四位兄弟的消息。”

  李忠道:“我们快进城去吧,奔跑了一日,肚子都饿瘪了。”

  朱武一笑,二人牵马进城。

  寻了一处客栈,李忠把青骢马、黑鬃马交给店伙计去喂草料,朱武要了两间上好的客房,便与李忠坐在酒店里饮酒叙话。

店小二铺下按酒果蔬,问道:“二位客官喝什么酒?”

  朱武奇道:“有很多种酒吗?”

  店小二颇有些得意:“客官想是第一次来陈州,不知道陈州有名的便是这‘四精酿’。”

  “何谓‘四精酿’?”朱武一听有些来历,便提起兴致。

  “这‘四精酿’是四种酒,第一种叫‘黍酿’,是用黍、粟、谷、薯四种粮食按照一定比例加上酒曲,经过七十二道工序酿造而成,因为色泽金黄,又叫做‘金酒’,入口极为绵软爽滑,香气入骨。”

  “好!就要这种酒!”李忠听得心痒,禁不住脱口叫道。

  朱武笑道:“哥哥不要着急,听他说完。”

  店小二续道:“第二种叫‘果酿’,是用青杏、红李、黄桃、白果、黑梅五种果品自然发酵,经三十六道工艺酿造而成,因颜色深红透亮,又叫‘玛瑙酒’,入口酸甜微涩,沁人心脾。”

“这个也得尝尝!”李忠又忍不住插了一句。

  “第三种叫‘草酿’,选材偏远,是用琼州的四种草药酿造而成,分别是槟榔、益智、砂仁、巴戟天,这四种药因为生长在阳光普照之地,性格极为温和,被称为‘南药之王’,多饮可以明目醒脑,延年益寿。因色泽清翠可人,又叫‘翠酒’。”

  这次李忠不说话了,眼巴巴地看着店小二。

  “还有一种酒呢?”朱武配合店小二卖关子的节奏,适时的问道。

  “第四种是地道的陈州之宝,叫做‘乳酿’。”

  “‘乳酿’?人奶酿的?”李忠吃了一惊。

  “哈哈哈哈,”店小二见惯了这种反应,但还是禁不住失笑,“这倒不是,但比人奶还要稀奇,是一种树奶。”

  “树奶?”这回轮到朱武拍案惊奇了。

“准确的说是一种树的汁液,产量极低,取少许加上大量清水,低温熬煮,大约要煮七七四十九天,期间不断添水防止熬干,直到呈现出晶莹的乳白色,然后放置在地底三米以下,密封储存,九九八十一天后取出,奇寒如冰,需要加入蜂王蜜、花蕊粉、血橙汁、月露水,调和在一起酿造而成,因色泽洁白如玉,又名‘玉酒’。”

  “居然还有这种东西……”李忠已经被惊呆了,喃喃自语道。

“‘玉酒’的奇妙之处在于,不同的人饮后能感受到不同的风情,都说人生四大快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玉酒’里都有,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分明‘酒中自有颜如玉,酒中自有黄金屋’才是。”店小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有道是‘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因此这四种酒被称作‘四精酿’,是陈州的招牌,每到小店的外地客官,无论酒量大小都要尝尝。”

  李忠已经迫不及待:“四样各来两瓶。”

  店小二道:“不是怕客官出不起银子,这‘金酒’好生有气力,通常酒量五七斤的,到这里也只能吃三四斤‘金酒’,便醉倒了。‘玛瑙酒’吃起来香甜,吃得口滑便是十几斤也不打紧,但是后劲十足,又叫做‘见风倒’。”

  “什么是‘见风倒’?”李忠问道。

  “‘见风倒’就是吃着不醉,站起来一晃,走路一见风儿,立即倒地,醉上一整日不起都是常有的事儿。”店小二回答道。

  李忠听得直咂舌。

  “还有‘翠酒’,性子倒是温和,也养人,吃多少都不伤身,只是有个坏处。”

  “什么坏处?”李忠被店小二勾在兴头儿上,完全被牵着走。

“身边没有女眷的最好少吃,不然越吃越精神,精力没出使,半夜跑出去裸奔,抓都抓不回来。”

  朱武、李忠见他说的有趣,俱都哈哈大笑,连死里逃生的事儿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玉酒’呢?”李忠又问。

  “‘玉酒’却是个神物,酒足饭饱才吃最好,但只能饮一杯,奇妙无穷。”

  “多饮却如何?”这次轮到朱武问。

  “多饮也是奇妙无穷,何苦多饮?”店小二俏皮地说,又惹来朱武、李忠哈哈大笑。

  店小二补充道:“‘玉酒’产量低,又有神奇体验,因此价格昂贵,客官量力而行。”

  “有多贵?”李忠对钱财十分敏感,便问道。

  “别家店都是一两银子。”店小二道。

  一两银子可以吃一桌丰盛的宴席了。

  “这哪是卖酒,分明是抢劫!”李忠叫道,又问,“难道你家便宜些?”

“我家不收钱。”店小二道。

第四十章 陈州城结识蒋敬二掌柜

朱武、李忠均是一怔,李忠道:“却是为何?”

  店小二娓娓道来:“客官且听我说,这‘玉酒’饮后的体验因人而异,大富大贵者锦上添花,智慧超群者参悟神机,勇猛绝伦者气势如虹,碌碌平庸者平淡如水。因此有人觉得值一两银子,甚至物超所值,愿意给数倍打赏,也有人觉得一文不值,吃了假酒。小店便制定规则,‘玉酒’的酒钱也因人而异,饮时不收钱,第二日随意打赏。”

  “这办法是谁想出来的?”朱武问道。

  “是小人跟东家提议的。”店小二道。

  李忠笑道:“那岂不是血本无归,如果都说没有甚么体验,不愿给钱,你也无从验证。”

朱武却对李忠道:“他这是个精明的办法。陈州地处中原偏南,距离东京开封府、南京应天府很近,是江南、淮南地区进京和西去的必经之地,行商往来络绎不绝,都来此处歇脚。商人最重信用和口碑,又好面子,不用说常来常往的不好意思不给钱,就是为了显示阔绰也只会多给打赏。再说,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碌碌平庸者。小二哥这样做,‘玉酒’的生意一定比其他家收益高了许多。”

  店小二像是遇到了知己,眼睛里流光溢彩,道:“这位公子当真是人中龙凤,小人经年累月察言观色才悟出的道理,公子竟然一语点破,神仙人物也不过如此。”

  “你的东家一定是重用你了?”朱武道。

  “不瞒客官,小人现在是二掌柜了,东家完全不管,任由小人折腾。”店小二半自豪、半谦虚地说道。

朱武见店小二年龄比自己稍长,伶伶俐俐的是个商业奇才,便问道:“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劳客官动问,小人潭州人氏,姓蒋名敬,今年一十七岁。”

  朱武道:“看你说这‘四精酿’头头是道,相必也是通晓书文的?”

  蒋敬道:“小人能帮东家赚钱,东家便送我去读了书,学得考算出纳,待到小人年及弱冠,便将女儿许配于我,继承产业。”

  朱武、蒋敬越说越投机,相见恨晚。

  “喂,酒便不吃,先拿个馒头把来充饥也好。”李忠已经饿得仁至义尽了。

  朱武、蒋敬忍俊不禁,都笑将起来。

蒋敬道:“看二位远道而来,还是我来做主,金酒、玛瑙酒、翠酒便一样先来一角,尝好了中意哪一种再多要一些,玉酒最后再说。这金酒适合配嫩鸡、肥鹅、各色酱肉,玛瑙酒适合配熟切的牛羊肉,翠酒要配鲜鱼、江螺、湖蟹,小人去安排一桌,客官稍等,片刻就好。”

  朱武称谢不已。

  蒋敬去了后厨安排,李忠对朱武道:“蒋敬算盘打得精巧,能说会道,这顿酒菜要费许多银子。”

  朱武觉得也是,便从褡裢里拿出银子来数。

  他从柳世权府上跟随陆路马队出发时,已经委托柳世权派手下小厮,把五十两银子送回了濠州定远县家中,给了父母亲,手中还有十七两二钱。

  在亳州成为客店里请石秀、李忠喝酒花了一两银子,在亳州城客栈里五兄弟结义时,买酒买肉又花了二两银子,现在褡裢里只剩下十四两二钱。

  吃顿饭还是绰绰有余。

  他们手中最大的一笔公共财产是亳州太守侯蒙赠送的五百两银子,给李俊买马花了五十两,其余的四百五十两都在石秀的包袱里,跟石秀一起下落不明。

李忠见他银子不多,便道:“我有银子,不须小哥掏钱。”说这,拿出自己的银子,大锭小锭散碎银子,加起来足有六十两。

  李忠认识朱武的时候身无分文,还是朱武帮他付房费船票,在濠州去泗州的河上抢了水军,分得六两,逃跑途中抢马卖了三十八两五钱,其中五钱换成铜板零碎花了,柳世权给了押运药材的预付金十五两。李忠是个穷怕了的人,守着这五十九两银子一直没舍得花,留到现在。

  朱武这段时间与李忠朝夕相处,知道他哪里都好,就是看钱过重,这是他的本性,勉强不来。于是便道:“哥哥的银子是个整数,先用我的碎银,且花完再说。”

  李忠闻言也不推让,把银子收起来。

  不多时,蒋敬亲自端来几盘鸡、鹅、酱肉,一角“金酒”。这“金酒”果然色泽金黄十分诱人。

朱武对蒋敬道:“这里也无外人,小二哥便坐,跟我兄弟二人小酌一杯何妨。”

  蒋敬略一推辞,便逊谢了,打横给朱武、李忠烫酒,自己也斟了一杯。

  朱武尝了一杯“金酒”,果然风味不同,有些意思,又吃了些肉食,身上暖洋洋地舒畅起来。

  蒋敬对朱武、李忠说些陈州本地的风土人情,他本来话就多,几杯“金酒”下肚,把朱武、李忠看作朋友,更是口无遮拦。

  “陈州属于京西北路,周朝的时候,这里是十二大诸侯国之一的陈国。陈国在春秋时被楚国所灭,战国时这里成了楚国的都城。”蒋敬说道。

  店里帮厨的后生端上来一角“玛瑙酒”、一盘熟切羊肉、几碟菜蔬。

  蒋敬一边给朱武、李忠斟上“玛瑙酒”,一边道:“这酒要冷吃,冷吃才甜,不能烫,一烫就变酸了。”

朱武又尝了一下“玛瑙酒”,五种果子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居然很有些层次感,一股浓郁的果香令齿颊留芳,确实是好酒。

  “来看这根黄花菜,”蒋敬用竹箸挑起一根汆烫后加料凉拌,菜条丰润,色泽金黄的黄花菜,“它也叫无忧草。全天下任何地区生长的无忧草都是六蕊,只有陈州的无忧草独具七蕊,是黄花菜中的极品,更为奇特的是,把陈州七蕊的无忧草移植到他处,长出来的就变成六蕊。都说是陈州的水土有灵性。”

  朱武、李忠取了一根仔细观察,果然如此,不禁啧啧称奇。

“尝一下这羊肉,也是陈州独有的槐山羊,不但肉质鲜美,槐山羊皮更好,皮质厚、板面细、韧性好、弹性强、油性均匀。”蒋敬不断地夸耀陈州特产,“我看着这位客官也是习武之人,两把雁翎刀,刀鞘已经磨损,倘若明天不走,我让小厮拿家里的槐山羊皮去皮革铺换两个刀鞘送与客官。”

  朱武连忙称谢。

  蒋敬道:“不值什么,权当交个朋友。”

  朱武心中暗想,蒋敬天生是个做生意的材料,如此好交朋友,信息也必然灵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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