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努力鉴宝养家的第二年,有个女人拿着枚玉牌来找我鉴定。
玉牌温润通透,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
我也一眼就认出,这玉牌是三年前我老公出车祸时,我为了保他平安,用我五年的寿命换来的。
后来他转危为安,还温情脉脉抱着我,信誓旦旦说玉在人在……
女人看着我骤然苍白的脸色,得意洋洋的挑衅:“老板,这玉是真货吗,能值多少钱?”
“当然是真的,但不属于你的东西……硬留克你。”
——
早上7:00,温梨书做好了早餐,陆淮川没来吃。
早上7:30,温梨书去给祖师爷上香,陆淮川没有像往常一样来陪她。
早上8:00,温梨书像往常一样送陆淮川去上班。
还没到家门口,陆淮川随口丢下一句:“不用了。”
从起床到出门,他甚至看都没看温梨书一眼。
温梨书站在玄关处,强扯出一个笑:“……淮川,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陆淮川微愣,皱着眉思缩了一瞬。
才走回来轻轻拥住温梨书:“老婆,我先走了,爱你。”
他低下头,正准备像往常一千五百多个日夜那样,向温梨书吻别。
“叮铃——”消息提示音突然响起。
陆淮川松了口气,立刻推开温梨书去看手机。
不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
温梨书看见陆淮川紧抿的唇微微勾起,眼神中是能溺死人的宠爱。
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下,她脱口而出:“怎么了?”
“没什么,公司上的事。”陆淮川神色自然将手机收起,准备出门。
“那……我给你求的玉牌怎么不见你带着?”温梨书佯装平静,双手却紧紧相握到颤抖。
陆淮川身形微僵,眼里掠过一抹心虚:“那个啊……落公司了。”
话落,门砰的一声关上。
温梨书想说的话,也随着关门声咽回到肚子里……
随之吞入肚中的,还有陆淮川如尖锐石子般咯人的疏远冷淡。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认识陆淮川。
结婚五年,陆淮川更是事事体贴入微。
她从太平观下山入世,有些不适应,是陆淮川在家里供奉了祖师爷像,日日陪她上香。
她喜欢古玩鉴宝,陆淮川便花费上亿给她开了鉴宝行,檀木书架上都是她喜欢的文玩。
陆淮川曾抱着她,眼里深情如浩瀚大海:“贤妻扶我青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
“梨书,我会永远爱你!”
是了。
陆淮川爱她入骨,怎么会背叛她?
温梨书收起心里的胡思乱想,看了眼日期。
7月26日。
再过两天就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了,陆淮川肯定是在准备纪念日礼物呢。
温梨书舒了口气,也出门前往鉴宝行。
刚焚好一炉香时,门口便穿来珠帘撞击的脆响。
温梨书抬头,就看见一个长相英气眉眼妩媚的女人走进来,得意往桌上丢了枚玉牌!
温梨书沏茶的手一抖。
滚烫的水伤手腕,她却好似浑然不觉。
“这个东西你从哪来的?”温梨书握着玉牌的指尖发白。
三年前,陆淮川被生意上的人恶意报复出了车祸,医院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
温梨书日夜煎熬,求到祖师爷面前用五年寿命换了这个玉牌,用来保陆淮川平安。
玉牌上的神兽玄武是她亲手刻的,食指上的疤也那时留的。
陆淮川转危为安后,也曾信誓旦旦的说过:“玉在人在。”
可现在……
不等她深想,那女人伸手将玉牌拿了回去,嘴角挑过一抹讥嘲的笑:“你背离师门要嫁的男人也不过如此。”
温梨书神色晦暗,指尖一片冰凉。
五年前陆淮川遭遇变故,诺大陆氏集团轰然倒塌,陆父更是因为经济犯罪进了监狱。
温梨书无法坐视不理,毅然决然要去帮他。
下山时,她的师弟安云染将她拦观门口:“师兄你疯了吗?为了一个男人你就要抛下观里的一切!?”
观中规矩,无论男女皆以师兄弟相称。
“等你遇见心爱的男子,便会理解我今日的抉择。”
温梨书丢下这句话,头也没回下了山。
至此,温梨书与安云染彻底决裂……
温梨书强忍手腕上被烫伤的痛,嘴唇轻阖:“所以……师弟和淮川是什么关系?”
安云染将玉牌随意扔在包里,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睨着温梨书。
“自是,如你所想。”
第2章
温梨书脸色一秒变得苍白。
食指上的疤似乎也在隐隐作痛,嘲笑着她对陆淮川的信任。
安云染这才嗤笑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
珠帘一整摇晃,又陷入死寂。
温梨书颓丧的坐在蒲团上。
这些天,陆淮川晚归时身上的香水味;不吃她早餐时的敷衍;
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有了答案。
温梨书无法自欺欺人,闭上眼睛轻念符箓,手指掐诀。
她四岁开蒙,十岁便能观天象,晓风水,通诸生姻缘,开天眼便能看见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姻缘线!
此刻。
她缓缓睁开眼,万物具空。
唯有自己的小指指尖,被一根淡如发丝的红线缠绕着。
红线越粗,意味着羁绊深,感情浓烈。
反之,则代表情断缘灭……
现在她和陆淮川之间的姻缘线淡得几乎看不见,与她下山前看见的红粗绳完全不同!
陆淮川……真的变了。
温梨书登时捂住心口,唇色尽失……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关闭的鉴宝行,回到家时,里面寂静无声,只有一片漆黑。
往常这个时候,陆淮川都会已经到家,在玄关处开一盏灯。
这是新婚时,他的承诺。
承诺说,有一盏灯永远为温梨书而亮,照亮她回家的路……
温梨书坐在沙发上,等陆淮川回来。
然而,她枯坐一夜,也没等到陆淮川。
直到黎明时分,才收到陆淮川的消息。
“老婆,我定了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今天晚上,我一定给你一个惊醒。”
温梨书看着那条信息,心也像是被夜色拉入黑暗。
第一次。
温梨书推掉了所有的工作,穿着一件漂亮的古法旗袍早早的等在餐厅。
可时间一点点流逝,日落月升。
陆淮川却始终没来。
所有的电话和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直到服务员来跟她说:“女士,我们要打烊了。”
温梨书才缓过来神来,正准备起身出门,忽然收到一条来自安云染的消息:“师兄别等了,陆淮川陪着我呢。”
配图是两双手贴在一起,扶着一团心型的陶土。
温梨书浑身都在颤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至亲至爱的背叛。
她一个人回到家,再次等陆淮川等到深夜。
终于,指针指向十二点时,陆淮川回来了,带给她一个小小的瓷器娃娃。
“老婆,五周年结婚纪念日快乐。”
温梨书一眼就鉴定出,瓷器残缺且是今天的成品。
是他和安云染今天做的残次品……
温梨书默念平息决,才压住心口的情绪:“今天,我在餐厅等了你一整天。”
陆淮川心虚错开视线,伸手去抱温梨书:“今天公司太忙了,我下次一定好好补偿你。”
温梨书无法逼迫自己接受伴侣的不坦诚,开口质问。
“是吗?不是去陪别人了吗?”
陆淮川眉头一皱,缓了缓才说:“我确实陪客户去了,不过老婆这么善解人意,一定会理解我的。”
接着不等温梨书开口,宠溺刮她的鼻尖:“好了,我最爱老婆了,我先去洗澡了,身上有点脏。”
丢下这句话,陆淮川就进了浴室。
温梨书红着眼,质问的话如鱼刺升起又咽下,如鲠在喉。
她等着陆淮川出来。
却不想,等他赤裸上身走出了浴室时。
温梨书一眼就看见,陆淮川左边胸口处有一个鲜红的印迹,像一只虫。
她猛的想起,古籍有载——
蛊虫入心,控蛊既控情。
第3章
温梨书瞳孔骤缩。
移情蛊是太平观中禁术,有机会能学会此术的人,只有安云染。
温梨书紧紧攥着手里的流珠手钏,指尖都在发白。
陆淮川浑身湿气,缓缓将温梨书拥入怀中:“怎么一直盯着我看?还在生气?”
他的吻密密麻麻落下来。
温梨书情绪复杂将他推开,指了指他胸前的印迹:“陆淮川,你中蛊了。”
瞬间。
陆淮川眼里的欲火褪去,只能薄凉:“蛊?”
“不过几天没有陪你,你就用这样阴邪的东西来咒我?”
相识相恋走到如今,他对温梨书向来柔声细语,此刻却疾言厉色仿佛变了一个人!
“别拿你那套迷信对我指手画脚,以后也别这样神神叨叨的,丢我的脸面!”
丢人两个字,犹如一记重锤砸在她的头上。
她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一年前,她陪陆淮川参加宴会。
因时间匆忙,陆淮川又再三保证,穿什么都无所谓。
温梨书这才穿着道袍去了宴会厅。
当时,宴会中的人眼神各异。
尊敬、鄙夷不屑皆有之。
温梨书是方外之人,不在意这些。
所以没注意到,陆淮川陡然阴沉的脸色。
可后来,陆淮川再也没让她陪着参加过一个宴会,和处理他的任何一个人情往来……
温梨书好奇的问起时。
陆淮川只满目深情握着她的手:“我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宴会,你做你自己就好。”
现在想来。
他掩饰的极好,嫌弃都藏在甜言蜜语后。
若是移情安云染,她还能用蛊虫为陆淮川辩解,可这些嫌弃,她又该怎么说服自己去接受?
晚上,温梨书躺在床上,看着陆淮川熟悉的侧脸。
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陆淮川爱她吗?
温梨书第一次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可两人相伴多年,她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为蛊虫所控。
温梨书偷偷起床,连夜赶往太平观。
天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时,她终于抵达太平观。
太平观依旧和以前一样,古楼伫立,金顶红墙,庄严又肃穆,让人望之心静。
可温梨书踏上那九十九阶阶梯时,却满心忐忑。
当年。
她不顾师父劝阻,不顾师弟决裂,也要下山。
如今也不知,师父还愿不愿意见她,师兄弟们会不会恨她……
温梨书心口发闷,踏入观中。
门口洒扫的师弟看见温梨书后冷呲一声,将落叶扫向温梨书的脚边:“哪里来的白眼狼,还不快快滚出观中!”
温梨书脸色发僵,强撑着笑打招呼:“……白师弟长高不少。”
“你为了一个男人就要离开道观,此番回来,不会是有事相求吧。”白师弟翻着白眼,冷声讥讽。
温梨书心口被刺的疼,唇色发白却说不出话来。
“不可胡闹。”
苍老有力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温梨书猛然回头,看见洁白的道袍时,眼眶陡然一红。
“师父……”
她双膝一弯,恭敬跪下:“弟子不孝,求师父指点移情蛊何解。”
重华垂眸看着温梨书,眸中疼惜翻涌又只剩下无奈。
“他既已负你,你不若回山继承道观。”
温梨书脸色苍白,只说:“求师父指路!”
重华花白的眉毛紧皱,语气沉怒:“哪怕为了救他要你你剜心引蛊,你也不动摇?”
第4章
重华看着决然的温梨书,眸色越来越暗。
他不发一语,开始掐指念诀。
“你救他,是飞蛾扑火。”
重华的手微微发颤,眼神里有了一层朦胧的水气:“这是你今日回观时,为师为你卜的卦……”
说着,他在温梨书震惊的视线中,猛的吐出一口血:“当初在山下捡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有我膝盖高,一转眼,长这么大了。”
温梨书满起身去扶他,眼里也噙满了泪:“师父……”
重华深深看她一眼,眼神却变得冷厉:“为师既养你一场,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
温梨书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师父下令。
“小白,将她锁进袇房,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下一刻,她眼睁睁看着袇房门在她面前关上!
“师父……师父!你让我出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温梨书惊慌拍着门,手脚都有些发凉。
可门外,却无一人应答。
直到她喉咙嘶哑,双手都已经拍红了,也没有人理会她。
温梨书有些绝望的滑坐在地上,失神了半晌。
她其实明白师父的苦心,也是她第一次见师父生气。
从前不管道观里的弟子怎么调皮,怎么不听话,师父也从未生气。
理智告诉她,要听师父的话。
可感情却不断拉扯,只剩下那句“飞蛾扑火”。
但爱,不就是一意孤行,飞蛾扑火吗?
“梨书在哪?我来接她回家。”突然,陆淮川冷冽到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传来。
温梨书心尖狠狠一跳,起身透过窗看见阿白站在道观门口,跟陆淮川对峙着:“道观不欢迎你,请离开。”
陆淮川眼眸森然,眼神里藏着不能忽视的怒意。
“我走可以,但我必须带走梨书,否则……”
陆淮川身后,数十名黑衣保镖齐齐上前,仿佛要将观中砸空!
师兄弟们迅速提着剑聚集,愤怒围在阿白身边:“有本事就来!”
“修道自在人心,我们绝不会看着师兄下山被你磋磨!”
重华也白着脸踏出三清殿:“你若想打砸,便从老道的身上踏过去!”
“何况当初你带她下山时,答应了本道的事情可都还记得?”
温梨书一愣。
她并不知晓,不同意她下山也不管世俗的师父,为了她去找陆淮川讨了承诺。
因为当初下山时,师兄弟们都对她闭门不见。
她原以为从此师兄弟们再也不会像往常一样帮她。
现在却要为了她,要跟陆淮川对上……
温梨书的眼眶渐渐湿润,心也变得濡湿。
她刚想开口劝陆淮川离开,陆淮川冷笑一声,先一步开口:“我对她还不够好吗?”
温梨书心口一窒,又听陆淮川说:“一年前,陆氏就拿到了太平观脚下这块地的开发管理权,如果今天我不能带梨书下山……”
“明天这山,就会被我夷为平地!”
“你敢!”阿白双眸猩红,拔出手中长剑,直指陆淮川面门。
陆淮川屹然不动,身边保镖齐齐上前!
双方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无论哪一方出事,都是在温梨书不想看见的。
她连忙高声制止:“陆淮川,你不能伤害道观!”
陆淮川偏头,看她被锁在袇房中,神情放缓了几分:“我带你回家。”
说完直接踏上台阶,眼睛里透出阴鸷的寒意。
见劝不动他,温梨书心急如焚!
突然,一道手机铃声响起,陆淮川停下脚步去接电话。
众人清清楚楚听见安云染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淮川……我好像发烧了……”
陆淮川方才还风雨欲来的脸色,现在温柔到能溺出水来。
“嗯,好,我马上回来。”
温梨书看着他应承两句后,朝着自己看过来:“梨书,太平观是你的家,既然你愿意住,就多住些时候,想回的时候再回。”
说完,他没有任何留恋,转身离开。
刚刚,他还争执着丝毫不让,恍若稀世珍宝的温梨书,就这样因为一个电话,被随意丢弃。
从始至终,他甚至都不曾顾虑过温梨书的心情。
匆匆来去。
温梨书看着他的背影,整个人都好似被抽空。
等到人群散去,重华再次来到袇房给温梨书送饭。
温梨书扑通一声跪在重华面前,重重的磕了下去。
她泪光闪烁,哽咽开口:“师父,不孝弟子不能继续留在观中!”
“这是我自己的劫,应当我自己了结,不能连累道观和师父。”
重华看着她跪伏在地,与二十年前那个小人重合。
他的眼中也有了泪花,重重的叹了口气:“你若是执意下山,以后太平观再与你没有关系。你……也不再是我的弟子。”
温梨书身形一顿,过了一会儿后开口:“弟子拜别师父,望师父保重。”
泪水早已打湿地面和她温热的心。
重华背过身去,不再言语。
“师父大恩,弟子来世再报……”温梨书深深做了拜别礼后,再次踏上了下山的路。
下山的路远比上山更加陡峭艰难,可动心之后步步皆苦,她决不能让道观和师父再受陆淮川威胁!
三小时后,温梨书推开家门,入目就看见玄关处有一双女鞋。
她脸上一白,麻木迈动脚步走向卧室。
还未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衣物摩挲声和女人的娇笑声。
“淮川,你就不怕温梨书回来吗?”
陆淮川轻笑一声:“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
第5章
温梨书脸色发白,怔愣在原地。
她和陆淮川两情相悦,还是一个结婚证上署名的妻子。
但现在,她就站在卧室门口,却没有勇气去推开门。
她怯懦,她害怕。
她不敢去看自己深爱的丈夫和一起长大的师弟两人衣衫不整的模样,更无法应付面对面后的难堪。
下一秒。
安云染溪弄又带着嘲弄的笑音传来:“那你的愿望实现了,她现在回来了。”
里面的声音却戛然而止,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和安云染四目相对时,温梨书清楚看见她眼里的戏谑:“师兄怎么站在门口听啊,怎么不进门一起探讨细节?”
温梨书的指甲深深的嵌进掌心。
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却怎么也无法控制内心的失望与难过:“为什么?”
听见质问,陆淮川连忙出来,把安云染护在身后:“你不要为难云染。”
温梨书胸腔剧烈的起伏,呼吸都急促。
她只说了一句话,就成了她的不是。
温梨书多年修行,做事全凭本心。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争端,只红着眼看着温黎书:“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你可以跟我说……”
“跟你说?”安云染阴阳怪气,“跟你说了你就把他让给我?”
她妍丽的双眸中情绪翻涌,全是憎恨不甘:“师兄当初背叛我下山的时候,你就没想过自己也有被背叛的一天吗?”
她根本不喜欢陆淮川,她只是恨。
恨当年温梨书头也不回的下了山,恨她盼啊盼,却再盼不到师兄回来。
温梨书垂在身侧的手握的发白,眼眶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她嘴苯,不知道该怎么吵架。
气氛一度凝固僵持。
陆淮川等的不耐,开口催促:“温梨书,没事就算了……”
话没说完,他就对上温梨书含泪的双眼。
一时间,陆淮川心口钝痛。
他下意识丢开安云染的手,慌张道歉:“梨书,对不起……”
他语无伦次,紧紧拽住温梨书的手:“我是爱你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见云染就……”
说到一半,陆淮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温梨书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攥住,眼睁睁看着陆淮川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淮川!”
温梨书呼吸都滞住,连忙给他把脉。
发觉是移情蛊发作,连忙掐指念诀帮陆淮川压制体内的蛊虫。
安云染就靠在一旁,冷眼看着温梨书。
“你救不了他,只要他有一丝的摇摆,就会遭受蛊虫噬心的痛苦。”
“我和你,他只能选一个!”
温梨书双眸通红,泪留满面:“云染,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安云染不屑反讽:“你是不是忘了,只有他变心了移情蛊虫才会醒,你该看清的是这个人真正的嘴脸。”
“你爱到跟所有人决裂的陆淮川,只是我勾勾手指就会过来的狗罢了。”
温梨书不善言辞,心口刺痛仿佛有刀在割。
安云染看到她痛苦,得意离去。
温梨书没办法,费力把陆淮川扶上床,正打算打120时,陆淮川醒了。
“梨书……”
他紧抿着的薄唇没有一丝血色,许久才怀着歉意开口:“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她就像着了魔一样。”
温梨书垂眸,敛住眼中痛苦:“那……你问问自己的心,没有一次对云染心动?”
陆淮川眸色狠狠闪了闪,最后只说:“梨书,感情不是一成不变的。”
第6章
陆淮川揉了揉眉心,神色倦怠:“这么多年了,我就算没有以前那么爱你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一瞬间,难言的惊愕涌上来。
温梨书不认同反驳:“可我能一直爱你啊,为什么你能把变心说得这么稀疏平常?”
“因为本来就没什么是永远不会变的。”
“那些所谓的海枯石烂都是假的!”
陆淮川的话重锤一般,将温梨书的认知砸得粉碎。
可陆淮川的眼里没有任何温度,从前那个满眼爱意的陆淮川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梨书的神色兀的平静下来。
“不管你是被蛊控制了,还是怎么样,既然你已经变心,那我们就离婚……”
陆淮川陡然变了脸,厉声抱怨:“又开始了,总是神神叨叨!”
“你要是能像普通人一样,相夫教子,替我维持关系,我又怎么会过的这么累?”
温梨书难以置信看着他。
一时间不明白他是被蛊虫控制,还是借着蛊虫倾诉他多年来的不满。
他好似全然忘了。
当年陆家大厦倾倒,债台高筑。
是她下山,一卦一卦算过去,帮陆淮川平债务,拉投资……
为什么短短几年,他就变成了她完全陌生的模样!
陆淮川全然不在意她的情绪,劈头盖脸的指责:“你觉得你做到了一个妻子的职责吗?”
“家里入门是灶王图,正厅又摆着三清,卧室到处都萦绕着你上香的味道。”
“甚至我下了班,都不想从公司回来!”
“我给你买了很多裙子,可你每天都穿着道袍,你知道有多倒胃口吗?”
往日那个温和尔雅,体贴入微的陆淮川仿佛不见了。
只剩下这个面目可憎,长着和陆淮川同一样貌的恶鬼!
温梨书什么都没说,失魂落魄离开了这个满地狼藉,又让她狼狈不堪的家。
也或者。
这以后也不会再是她的家了……
一小时后,温氏鉴宝行内。
温梨书刚坐下翻看古籍。
忽然找到了关于移情蛊的记载:“以活人为引将蛊虫引入另一人的体内,便可以解蛊。”
“可引蛊之人会痛不欲生,内脏被蛊虫啃食殆尽而亡!”
温梨书脸色一百,瞬间捏紧书卷。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几个穿着黑西装的陌生男子冲进来。
温梨书诧异回眸:“几位,是有什么事吗?”
“你是这间鉴宝行的代理人吗?”领头的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鉴宝行转让文件,你确认一下后早点把个人物品搬出去吧。”
温梨书怔楞在原地,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谁跟你们说要转让。”
“自然是陆老板!”
“他还有一句话托我们转告你。”
“鉴宝行是我以结婚为目的赠与你的,现在要离婚了,陆氏当然要收回鉴宝行!”
第7章
温梨书的喉咙像被淤泥堵住,一时语塞。
“还请给我一点时间。”
说完,她转过头去给陆淮川打电话,然而,冰冷的嘟声不断传来。
温梨书打了又打,陆淮川就是不接。
她又给陆淮川发信息,指尖刚按下发送键,对话框里倏然弹出一个感叹号。
她被陆淮川拉黑了。
温梨书忽然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这么多年的感情,不仅轻易的土崩瓦解,甚至连一丝情分也未曾留下。
温梨书失魂落魄的看了一眼鉴宝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亲手栽种。
三清神像,茶壶古玩都是她一点点收拾打理成这样……
最后,她不得不收回目光,告知工作人员:“我现在就离开。”
她将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好,背着包离开鉴宝行。
一步步远离鉴宝行时,脑海里闪现过与陆淮川在这里相处的点点滴滴。
装修,布置桌椅。
陆淮川每找到一件东西,就像是献宝一样送到这里来。
在外面,他是商场上杀伐果断的新贵陆中。
可在她这里,他好似一直是那个爬山涉水来看她的少年郎。
看她的眼神也一直如少年时澄澈且带满爱意。
但现在。
他收回了对她所有的好,在她面前也变成了那个冷冰冰的陆总,用收回鉴宝行这样的办法去逼迫她低头……
温梨书按下过往的回忆,拎着东西回到陆家别墅。
进门,就看见陆淮川坐在沙发上,往日的温和宠溺全都不见,只剩冰冷与漠视。
四目相对。
温梨书的质问卡在喉间。
默了半响,才说:“我答应离婚,也把鉴宝行还给你,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我要你把太平观的开发管理权转让给我。”
陆淮川一怔,心又开始抽痛。
喉间血腥味翻涌,他咬紧牙,却还是控制不了说出伤人的话。
“开发管理权你想都别想!”
这段感情走到现在,已经变得满目疮痍。
温梨书好累。
她不想再管蛊虫,也不想再顾及和陆淮川的过往,只想拿到观中的开发管理权。
“如果你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同意你离婚。”
陆淮川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那就耗着。”
温梨书垂着眸,什么都没说往外走。
她没法再和陆淮川呆在同一个屋檐下,曾经爱到骨子里的人,现在连共处一室都觉得窒息。
温梨书木然出了门怔在路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修道之人不能给自己卜卦。
但现在……温梨书观风望水,没忍住想为自己掐一卦。
正专注时,刺耳的鸣笛声传来。
温梨书猛然睁眼,就看见一辆失控的越野脱离马路,朝着她冲过来!
那车速度极快,已经近在咫尺避无可避。
温梨书愣在原地,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拥住……
第8章
“嘭——”
温梨书来不及反应,整个世界忽然天旋地转。
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高高抛起,又被重重砸下。
哪怕温梨书被护的死死的,却还是被冲击力震晕过去……
再有意识时,温梨书是被消毒水的味道刺醒的。
她心口一跳,猛然睁开眼。
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周围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她倏然坐起,掀开被子就要往外走:“陆淮川……陆淮川怎么样了?”
护士连忙拦着她,“陆总在隔壁病房,他伤得比较重,现在还在昏迷。”
温梨书的心被震了瞬,又回复平静。
她的伤平复之后,就去了陆淮川的病房。
病房里,陆淮川脸色苍白,带着氧气罩,眉宇间的疏离荡然无存,安静乖巧好似又回到从前……
温梨书轻声问他:“……为什么要救我?不是不爱我了吗?”
窗边风声拂过,仪器滴滴作响,却无人应答。
温梨书眼角被风吹的发红。
又想起和陆淮川相伴的那些年。1
他温柔把最好的都给她:“老婆,我寻来的金丝楠木,给你做珠串?”
他宠溺顺从她:“婚后只有我们俩个住,你不用和任何长辈往来,也不用为了家里的事烦心。”
“孩子想要可以要,不要也没关系。”
每次危险的时候,他都义无反顾挡在她面前。
鉴宝行捣乱的对家,太平观的安保,还有现在……
感情能割舍,但恩情却无法放下?
修行入门的第一课,便是永远不为自己卜卦。
但她已经破戒,也不在乎一次两次了。
温梨书向三清告罪,接着走到窗边,掐指念诀:“祖师爷在上,不肖弟子今日再开天眼,只为消尽心中执念……”
而六爻卦却显示,用卦脚踏两条船,互卦更是落在坎卦上,陆淮川的命数更是下下吉。
意味着,她与陆淮川争吵不断。陆淮川性命难保……
温梨书心口一疼,喉间涌上腥甜。
她手指变幻,按住穴位止痛。
接着开天眼,去看她和陆淮川的姻缘线。
数日前,尾指那根姻缘线还有发丝粗细,现在却淡到看都看不清了。
时至今日。
温梨书仍旧说不清楚,究竟是陆淮川变心才让这姻缘线越来越细,还是因为姻缘断了,陆淮川才会变心……
她再压不住五脏六腑灼烧般的痛,收卦离开。
一连多日,温梨书都守在陆淮川病床前照顾他。
陆淮川的伤日渐痊愈,可人就是不醒。
医生和陆淮川的助理急的团团转,甚至花大代价请了国外的专家,结果却一无所获。
半个月后。
陆淮川的身体机能开始下降,冷峻的面容也消瘦下去。
陆氏集团夺权动荡,股价下跌。
温梨书也没法再坐视不理。
当夜。
她支开病房里的人,照着古籍的方法在陆淮川各处穴位上扎针。
接着闭眼掐诀开天眼,封住蛊虫退路后,拿出一柄短刀,果断的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血腥气蔓延,蛊虫钻进温梨书体内时。
病房内只剩一句平静的低喃。
“缘起缘灭……陆淮川,还清你的救命之恩后,我们再无瓜葛!”
第9章
第二天。
陆淮川就醒了过来,睁眼就看见温梨书靠在他的病床边,眼下满是疲惫。
他下意识伸手,想去触碰她的脸。
眼看指尖就要碰到温梨书,她长睫颤了颤,睁开了眼。
“你醒了。”
平铺直叙的一句话,语气平的听不出一丝感情。
陆淮川也冷了脸,收回指尖:“嗯。”
相顾无言。
温梨书干脆起身去叫医生。
却不想陆淮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梨书,离婚协议待会会送到医院,你记得签字。”
那些变心是真的,对她的埋怨也是真的。
“你当时为什么要护着我?”温梨书问。
陆淮川凝眉,只说了句:“不管是谁,我都会护着。”
温梨书心一瞬间空了。
安云染说的对,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别人。
“只要你答应把太平观的开发管理权给我,我随时都可以签字。”
莫名的,听见她答应,陆淮川眉头反而皱得更深,心底升起一股烦闷。1
温梨书也没等他回答,蛊虫在心口涌动,触及神经的痛苦让她差点站不住。
她撑着一口气,踉跄走出病房……
陆淮川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其实也不是很想离婚,可听到温梨书答应时,还是不由自主的答应下来,像是有一道程序设定在在脑子里,叫他必须这么做!
他疑惑困顿,温梨书却在签下协议书后,拿着助理给东西,离开了医院。
她没和任何人告别,独自回了太平观。
三小时后。
太平观外,温梨书看着那九十九阶台阶,脸色惨白。
这台阶她曾走过无数回。
师父牵着她一步步走进道观,给了她一个家。
她也曾牵着安云染和其他师弟们走进道观。
春去冬来,她在台阶上观星象,学六爻八卦,和师弟嬉戏。
后来是陆淮川牵着她下山……
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情断缘灭人世常……
这时,一道惊慌的声音陡然传来。
“师兄!”阿白看见她的脸色,连忙朝她飞奔过来,“师兄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温梨书心里涌入一股暖流,又难堪低下头,“……我就是想再来拜拜三清,看看你们和师父。”
阿白朝她蹲下身子:“既如此,我背你上去。”
温梨书摇头:“不……”
话未说完,便被阿白打断:“我小时候扭到脚,师兄背了我半个月,如今我也背一回师兄。”
温梨书鼻子一酸,仰头看向天空,顺从的趴在阿白的背上。
阿白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背上的人轻的吓人。
他红着眼,埋头一步一步往上爬,眼泪低落在石阶上。
正殿大门处。
重华和其他弟子站在门口,看着阿白将温梨书背上来,纷纷去扶。
温梨书眼眶一热,泪水再也止不住的留了下来。
师父没有不要她,师兄弟也没有不认她。
温梨书不顾众人劝阻,扑通一声跪在师父面前,深深磕头:“弟子不孝,一意孤行。”
她拿着文件的手发颤:“师父,这是太平观开发管理的文件,……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威胁,也不会有人来拆除了……”
文件上还残留着温梨书的温度,这是她答应离婚的唯一条件。
这也是她最后能为太平观做的了……
第10章
温梨书跪伏在地上,竭尽全力高举双手托着文件。
可她甚至都没支撑到师父结果文档,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梦里。
她都眉头紧蹙,饱受蛊虫啃噬内脏的痛。
重华叹气,只犹豫一瞬,就想故技重施替温梨书引出蛊虫。
未料刚掐诀,温梨书就醒了。
她抬手,握住师父掐决的指尖:“师父……我想再拜拜三清……”
温梨书说话都费劲了,那蛊虫势不可挡,让人痛不欲生。
观中师兄弟们都红了眼,争先恐后将她伏到三清殿,跪在蒲团上。
祖师爷像庄严肃穆,望之生畏。
温梨书忍着痛虔诚叩首:“祖师爷在上,弟子温梨书虽继承祖师爷衣钵,却未坚守本心,潜心修行……”
“今日之果,我自作自受。”
“只愿弟子故去后,师门无恙……”
自小,她便常常守着祖师爷像修行,和师父师弟们无忧生活。
若是再有抉择日,她再也不会选择和陆泽川下山了……
思虑间。
温梨书只觉背脊越来越重,她耗尽力气,也再挺不起来了……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听见师兄们悲恸的哭声。
也仿佛,又回到和陆淮川定情那天。
他站在台阶下,和煦的阳光铺在他身上,他笑着朝她伸出手:“梨书,要不要和我下山,我会一辈子对你好……”9
于此同时,医院。
陆淮川正在做体检,突然心口一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抽离。
他脸色难看捂住心口,医生拿着他的胸部透析脸色大变:“陆总,您靠近心口的肌肤下好像有一个暗块,像是一个虫子……”
陆淮川摸向心口,第一时间想起温梨书曾跟他说过他身体里有蛊。
他咬紧牙关:“为什么之前没发现?尽快安排手术取出来……”
医生脸色凝重,当即去安排。
原本以为是个大手术,但没想到只一个小时,手术就做完了。
那虫是死的,就在肌肤下不深的地方。
麻药过了之后,陆淮川立即爬起来,想去找温梨书,却不想护士告诉他,温梨书一天前就离开了医院。
怔愣中,安云染突然出现,红着眼甩了一巴掌在陆淮川脸上。
“师兄死了,都是你的错!”
“你说什么?”陆淮川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一把抓住安云染的胳膊逼问,“你再说一遍,谁死了?”
安云染一把推开他,脸上的怒意未减:“你知不知道你是她的情劫,她为了救你,死了!你现在满意了吗?
“如果你不把她带下山,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下蛊就是为了让师兄认清你,我每次看到你都觉得无比的恶心。”
“可是师兄爱你入骨,她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你的命,你怎么配,你还我师兄!”
安云染声嘶力竭的咆哮着,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她不应该为了报复温梨书就给陆淮川下蛊。
她最爱的师兄到最后一句话都没有留给她……
陆淮川眼底一颤,忍不住发着抖:“我不信,你一定是为了让我娶你,所以才编出这样的话。”
他顾不上胸口撕裂的伤,推开安云染急匆匆往太平观赶。
一路上,悔恨都像是藤蔓狠狠束缚住她的心。
到太平观山下时,陆淮川忽然回想起第一次来道观的时候,温梨书说:
“这九十九阶台阶是给心诚之人求愿的,一步一跪一磕就能打动祖师爷完成心愿。”
陆淮川从来不信这些。
但此刻,他跪在石阶下,声音颤抖:“罪人陆淮川,求祖师爷让我见梨书一面。”
说完,他重重的磕在石阶上,一步一跪一磕往上爬。
只求温梨书能见见他……
不稍多时,他的额头、膝盖和双手都已经磕出血迹,泥沙顺着血液黏在伤口上。
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他也从未像现在这般虔诚过。
终于眼看就要快到道观门口了,他勾起嘴角,轻声低喃:“梨书……”
可下一秒,一道悲恸的声音盖过他。
“温梨书!”
陆淮川震惊抬头,闻声望去。
就看见观内满是素白,纸钱飘散。
而阿白一身孝衣,站在屋顶上挥舞着温梨书的道袍,哑声呼喊:“梨书师兄,归家了……”
紧接着,巨大的黑棺在诵经声中被抬出,而弟子捧好的牌位上用鎏金烫着:
太平观第三百零三代亲传弟子——温梨书之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