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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大山人的花押八大山人身世背景繁杂，人生经历曲折多变，他的多个花押都颇具个人艺术风格与设计独特性。1.八大山人生平八大山人庠名为朱耷，出身明朝皇室，十九岁时被迫开始了隐居山中、躲避战乱的生活。人们从八大山人众多的号中便能体悟他内心的愤慨。八大山人所用的自称都颇有形单影只、自讽自嘲的意味。他身处乱世，国仇家恨无法雪释，还要小心为生，人们不难理解其众多晦涩难懂的名号中隐含的那份无奈。2.从八大山人花押中领悟的构字方法八大山人的花押蕴含丰富的设计思想，并通过书法的表现形式将个人意趣展现得淋漓尽致。笔者结合前人学者对八大山人花押字形的理解，梳理、罗列从其花押中领悟的构字方法。（1）类形共用类形共用指相似笔画或结构的共用处理，以增强多字间的连接性。八大山人的花押常见奇字组合的形式，为实现字体观感的统一性，他常将多字进行笔画共用。如，“何园”中的“何”字与“黄竹园”中的“竹”字最后一笔均写作一竖，省略提笔，与“园”字的边框相连，增强了多字结构的一体性。类形共用的方法通过选取字形间的相通点作为连接的突破点，使多字结构关联性更强。（2）解构分字解构分字即将一字结构拆解为多字组合，“思君”花押即为一例典型。“思君”为八大山人思念明代君主，为寄托哀思而创造的一款花押，是“八大山人畫”中“畫”字草书的夸张变形。“畫”字中间一竖笔画断开，向左拉伸，很像“君”字的一撇，与“畫”字下半部分“田”字组合为“君”，“田”字与最后一横组合为“思”，由下往上读便有了“思君”的字体形态[3]153。在此款花押中，原字“畫”与拆字“思”“君”在字体结构上有相似之处，“畫”的笔画结构经过分解再生，向“思”“君”的辨识性形态靠拢，即产生了整体似一字、细观生多字的绝妙感受。（3）融构合一融构合一指多字通过笔画或者部件的共用，形成类似一个字形的构字方法。融构合一相比于类形共用，多字间的结构关联更为严密。在组合过程中，可以根据单体字形较具辨识性的部分有取舍地用形，可进行一些形态概括。八大山人的“拾得”花押极具简练凝神的艺术风格，以“拾”字为字形基础，对于“得”字，主要将较具形态特征的“寸”字形作为部分表现，且作变形处理，省略点画结构，以与“拾”字的“口”形结合，并借助书法的写意线条将二者形态更好地融合。（4）笔形结字笔形为笔画的物理形态，笔形结字指借助书法中极具气韵的笔形线条为多字组合的排列布局，创建一条极具形式感的动势线，其余各字的表现都以此线的走向与形态为基准。如图1①，左边的“三月十九”字形破除传统框架，对“九”字笔画进行随意旋转和夸张扭曲，“三”字依附于“九”字的笔形向右旋转，结构亦趋婉转化，“月”字倒立并作收口表现，以适合于“九”字结尾开口向上的兜状笔形；右边的“三月十九”中部曲线的弯曲幅度较小，“三”字并未旋转，但呈现左放右收的笔画设计，与右侧曲线形态契合，“月”字倒立向右旋转，与“九”字结尾的兜状笔形朝向一致，且开口稍外放，与兜状笔形的形态一致。
图1（5）画字同构画字同构指将字的笔画转化为对应的图形元素，根据画面构图思维对组字结构进行重新排版布局。八大山人的画面构图形式极具个人风格。在《安晚册》中的《双禽图》（图2）中，右下方的石块、树根和双禽紧密相连，形成块面结构，而画面左部有一截细长、孤单生长的枝丫。这种画面底部元素较满、中上部靠左侧为一纤长物象的构图形式，在八大山人的多幅绘画作品中都有所应用，如《枯柳栖禽图》等。八大山人将这种画面元素组合形式运用在了花押多字合写的整体结构中，“个相如吃”的“个”字常写得稍偏左，一捺作短小点状，一竖与撇画相连，通过笔画的拼接强化字形的瘦长体态，底部的“相如吃”三字则紧密相连。画字同构可通过极具形式美感的构成形式，强化多字组合的一体性与合理性，将画之意韵与字之架构巧妙相融。
图23.八大山人花押的意匠风格“意匠”一词在《中国哲学大辞典》中的解释为“中国美学关于审美创造中艺术构思的概念”[4]。杜甫的《丹青引赠曹将军霸》中的“诏谓将军拂绢素，意匠惨淡经营中”可以很好地诠释“意匠”一词承载的卓绝的创作精神。八大山人的花押从选字到字体设计，再到花押与画面的构成形式，每一环节都颇具匠心。具体分析八大山人花押的意匠风格，可分为以下五点。（1）合字思想，丰式巧构八大山人的花押常见合字形式[5]，通常为二到四字合写，多字结构密切关联，从而使多字组合的字形极具一体性。八大山人的合字手法具体可分为两种。一为以字造字。汉字由固定笔画和偏旁部首搭配组合构成，可以看成点线结构的混搭组合，因此，可以寻求不同字形结构的字间的点线关系或是深层字义间的相通之处。二为以字造形。这里的形指的并不是简单的具象图形，而是较具形式美感的图形构图。这种构图形式不拘泥于固定框架，但又兼具整体性，能够使多字组合的形式产生更加别致的视觉感受。另外，八大山人的花押也通过同形复置的手法使多字组合的一体性更强。多字结构或者笔画通过松弛、夸张的笔形线条进行概括处理，并重复使用这种概括笔形加强多字组合的整体性。如图3②中，花押“忝鸥兹”中首字“忝”简化为一横与类绞丝形结合的形式，与尾字“兹”的概括笔形具有相似性，虽然两字在原始结构与笔画上差异较大，但这种表现形式使合字结构中多字形的关联性更强；花押“何园”是将“何”字的左右两边通过上部分的连笔形成半包围结构，与“园”字的半包围字形相适合，以加强形式关联；花押“个相如吃”中，“相如吃”三字的合笔形态左侧多见两个近似的圈状连笔字形，右侧多见两个近似的右上扬弧形结构，形成类似平行的布局，使三字结构在笔画相连的基础上结合得更加密切。
图3（2）随性而然，变中有序随性而然是指八大山人的一款花押常具有多重写法。如，“三月十九”便有不下六种的变形结构设计，“三”与“月”两字存在多样的旋转形式，此花押灵感虽来源于《历代钟鼎彝器款识法帖》，但也与八大山人绘画作品中元素的多元方向形态特点有异曲同工之处。在一种写法中，“月”字横向旋转，“十“与“月”的外轮廓组合又好似“九”字。又如，八大山人有名的花押“哭之笑之”也来源于其变笔的写法，“八”字或作短小点状，或作“><”形，类似哭笑的表情变化。八大山人通过旋转字形、变化合写结构与笔形等方法，使花押多字组合的样式丰富多变，极具创意与巧思。尽管每款花押在不同时期形态不一，但都是在主要结构与辨识性笔画的基础上进行局部变化。如，“三月十九”中的“三”字永远呈单体表现，多种写法中常见一条长曲线贯穿其中，上有十字交叉结构，保留了鲜明的视觉特征。这种利用字体结构中形态突出、颇具识别性的部分作为创作基础，再生变化的设计思想，可以将变与不变合而为一，使字体形态变得灵活巧妙、有迹可循。（3）喻心融情，风韵多样《花押赋》中有“夫押字者，人之心印也”[6]，以此表达花押与人之间的内在联系。研究者从八大山人的人生经历出发，逐字剖析了解其花押蕴含的悲国伤怀的情感寓意。花押于八大山人而言，早已超出署名防伪的作用，而成为其自我批判、抒情感怀的个人符号。“线具有强烈的情感性、节奏性的本质特征。”[7]八大山人善于用线形和字间结构营造不同的字体情绪。如“哭之笑之”花押，四字大小不一、高低错落，上半部分多用短体笔画，字体观感灵巧跃动，下半部分笔画延长，线条平直且运用笔画转折使字体呈现强烈对比感，增强了字体情绪的戏剧性，颇具“哭之笑之”的字态韵味。又如，花押“忝鸥兹”有隐居遥逸的含义。《罪出》有云：“昔为水上鸥，今为笼中鸟。”此三字署名或暗喻八大山人对于自由心性的追求[3]173。“忝鸥兹”三字字体结构愈加松散，多用连写与短体笔画，使整体字形的自在飘逸感更为强烈，与字义完美契合。此外，还有写意酣畅的“拾得”、简妍灵动的“何园”、囫囵孤势的“个相如吃”等。八大山人的花押字体风格多变，各具体势与字态情绪，韵味十足。（4）字形巧融，画字一脉书画家的艺术风格往往贯穿于其多种艺术表现中，八大山人的花押与其绘画思想有着紧密的联系，具体可表现在三个方面。一为选字取形的象征语义。八大山人绘画作品中的取材极富象征性，如形单影只的游鱼、缩首伏地的孤禽、肆意生长的枯枝，在物象形态上渲染孤冷的气质，象征其曲折的人生境遇与苍凉心境[8]，这种取材思路与花押的选字思路有相通之处。“个相如吃”就是八大山人借用司马相如口吃的典故表达自己也有这种病症或者这种无法言说内心情怀的境遇[3]47。“黄竹园”取自周穆王《黄竹》中的“我徂黄竹”，八大山人用“黄竹园”作印、款，代表了一种对“王孙情结”的抒发[3]143，也是用象征手法暗喻个人思想与情怀。二为结字表形的长线特征。八大山人的绘画作品中常见线形物象，或直或曲，如荷茎、枯枝、柳枝等；还有线性表达，如，高耸的巨石少有墨意晕染而轮廓清晰肯定，且在画面体量上较大。可以说，八大山人的绘画作品具有鲜明的线性表现特征。八大山人的花押也常见长线形的表现形式，合字结构中通过线形笔画的延长与夸张作强调处理，保留单体长线形笔画，不进行连笔合写，以及多字笔画、结构的长线形拼接组合等方法，强化线性结构。这种结构设计能够使其花押字形与画面表现的融合性更强。三为合字组形的自然风格。八大山人笔下的植物盘根错节，动物千姿百态、活灵活现，将多种物象组合时并未进行形态统一的美化处理，任凭其展现各自的体态特征，呈现自然、毫不做作的审美倾向。八大山人花押的合字结构也十分自然，并非从头至尾紧密相连，而是合断结构的交替组合，合中有断笔点缀，断处也在形态上服务于整体字形，就如同单体字中既有断开笔画又有相连组合部件，愈加突出其花押合字形式的自然态势。（5）字印相生、互映成趣八大山人的花押与他的印章常一同出现，两者的结合也存在设计巧思。在形态上，花押“思君”字形多见左倾态势，使用此花押时常见组合文字右向旋转的“八还”朱文印，印章字形与墨书花押形态相映，字与印的组合形式感强烈。在布局上，八大山人的花押与印章常见叠加处理，少部分花押左侧笔画穿插于印文的右上角或右一侧，这种形式能够破除印章的封闭结构，使其与作品风格更好地结合，同时，与规整印章文字的穿插组合也更能彰显其花押的字体个性与合字结构特色。当两者不重叠时，印章也常位于花押字形的偏左处；其花押多见右侧末笔拖尾与尾首连缀的写法，根据汉字由左至右的笔顺，这种形式会使部分字形呈现由上至下逐渐右倾的态势，这种字印组合形式也能够使花押字体的重心更加稳定。三、对汉字创意的启示汉字创意的重点在于强调汉字的个性化表达，即强化汉字设计的独特性。汉字是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元素，如今汉字在设计领域拥有越来越大的影响力，因此，逐步深化对汉字创意设计的探究是十分必要的。八大山人的花押设计兼具以下两大特征，可以为汉字创意的设计表现提供思路。1.字态情怀的符号性传达现代汉字创意讲求设计感，随着科技的发展，设计者可以运用多种技术体现汉字创意形式上的设计感，但缺乏灵感与情怀的字体难以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尤其在现代汉字设计众态纷呈的情况下，在表现汉字设计独特性的同时带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是需要字态情怀的表现技巧的。“符号是能指与所指的结合体，能指即形式，所指即意义。”[9]八大山人花押设计的巧妙之处在于将字态情怀结合独特的构字方法与字形表现，进行符号性的抽象概括，将汉字设计的形、意、神高度统一，彰显汉字设计的情感渲染力。2.汉字设计的联想性传达对八大山人花押字形的解读往往有多种观点，正说明其花押松弛的线形处理与不拘一格的布局结字为观者留下了充足的想象空间。这种写意性强烈的线性字体表现能够使汉字形式更具沟通性，同时深化汉字的联想性传达，让观者在具象理解之外产生丰富的主观想象，使汉字传达的过程更具趣味性。注释：①出自《八大山人印款说》。②出自《八大山人印款说》《八大山人研究大系（第四卷）：印款及其他》。参考文献：[1]徐复，等.辞海版古代汉语大词典（新一版）[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787.[2]施元亮.花押印汇[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5：2-5.[3]萧鸿鸣.八大山人印款说[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4]方克立.中国哲学大辞典[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705.[5]饶宗颐.八大山人研究大系（第四卷）：印款及其他[M].南昌：江西美术出版社，2015：6.[6]郑同.白话梅花易数[M].北京：华龄出版社，2011：202.[7]马倩雯.八大山人书画作品中线的艺术分析[J].美术教育研究，2017（22）：18.[8]张晏.八大山人书画关系研究[D].南京：东南大学，2018：36.[9]张昕月.罗兰·巴特符号学美学的特征[D].牡丹江：牡丹江师范学院，20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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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l 美术教育研究作者 | 刘杰欣、陈原川分享 l 书艺公社（ID：shufaorg）
该文通过分析八大山人花押的内涵、字形结构及字体情绪，归纳八大山人花押中蕴含的意匠风格，并结合其中对于汉字创意具有启发性的特征，分析有利于汉字创意的设计思路。花押的历史悠久，自汉晋以来便有关于“署押”的记载。作为古代签名的一种形式，花押被广泛应用于多个领域，并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变化、丰富。花押内含丰富的设计思想，可以说每一枚花押都是独具匠心的艺术品。文章的主要研究对象为八大山人的花押，具体分析其花押蕴含的构字方法与意匠风格。一、花押概述《古代汉语大词典》将“花押”解释为“旧时文书上的草书签名或代替签名的特种符号”[1]。因此，花押的内容可以为名字、名号或者是某种象征性的符号。其早期的社会作用为防伪，可以将花押理解为古人的一种个性化签名或个人记号，是经过设计而具有一定特殊样式的。对于花押的起源，多数文献提到了唐朝大臣韦陟的“五云体”。相传韦陟总是令人代笔书信，只在最后亲自署名，曾称自己所写的花体“陟”字如五朵云，“五云体”由此而来。因此，可以将“五云体”理解为花押早期的一种表现形式。此后花押不断发展，为了满足使用方便的需要，逐渐由字入印成为花押印，并不断丰富其样式[2]。花押的防伪作用要求其必须具备形式上的独特性，这使设计者“脑洞大开”，尤其是帝王与文人的花押签名，更是别具匠心，甚至成为表达个人情怀与抱负的载体，成为内容与形式高度结合的设计产物。二、八大山人的花押八大山人身世背景繁杂，人生经历曲折多变，他的多个花押都颇具个人艺术风格与设计独特性。1.八大山人生平八大山人庠名为朱耷，出身明朝皇室，十九岁时被迫开始了隐居山中、躲避战乱的生活。人们从八大山人众多的号中便能体悟他内心的愤慨。八大山人所用的自称都颇有形单影只、自讽自嘲的意味。他身处乱世，国仇家恨无法雪释，还要小心为生，人们不难理解其众多晦涩难懂的名号中隐含的那份无奈。2.从八大山人花押中领悟的构字方法八大山人的花押蕴含丰富的设计思想，并通过书法的表现形式将个人意趣展现得淋漓尽致。笔者结合前人学者对八大山人花押字形的理解，梳理、罗列从其花押中领悟的构字方法。（1）类形共用类形共用指相似笔画或结构的共用处理，以增强多字间的连接性。八大山人的花押常见奇字组合的形式，为实现字体观感的统一性，他常将多字进行笔画共用。如，“何园”中的“何”字与“黄竹园”中的“竹”字最后一笔均写作一竖，省略提笔，与“园”字的边框相连，增强了多字结构的一体性。类形共用的方法通过选取字形间的相通点作为连接的突破点，使多字结构关联性更强。（2）解构分字解构分字即将一字结构拆解为多字组合，“思君”花押即为一例典型。“思君”为八大山人思念明代君主，为寄托哀思而创造的一款花押，是“八大山人畫”中“畫”字草书的夸张变形。“畫”字中间一竖笔画断开，向左拉伸，很像“君”字的一撇，与“畫”字下半部分“田”字组合为“君”，“田”字与最后一横组合为“思”，由下往上读便有了“思君”的字体形态[3]153。在此款花押中，原字“畫”与拆字“思”“君”在字体结构上有相似之处，“畫”的笔画结构经过分解再生，向“思”“君”的辨识性形态靠拢，即产生了整体似一字、细观生多字的绝妙感受。（3）融构合一融构合一指多字通过笔画或者部件的共用，形成类似一个字形的构字方法。融构合一相比于类形共用，多字间的结构关联更为严密。在组合过程中，可以根据单体字形较具辨识性的部分有取舍地用形，可进行一些形态概括。八大山人的“拾得”花押极具简练凝神的艺术风格，以“拾”字为字形基础，对于“得”字，主要将较具形态特征的“寸”字形作为部分表现，且作变形处理，省略点画结构，以与“拾”字的“口”形结合，并借助书法的写意线条将二者形态更好地融合。（4）笔形结字笔形为笔画的物理形态，笔形结字指借助书法中极具气韵的笔形线条为多字组合的排列布局，创建一条极具形式感的动势线，其余各字的表现都以此线的走向与形态为基准。如图1①，左边的“三月十九”字形破除传统框架，对“九”字笔画进行随意旋转和夸张扭曲，“三”字依附于“九”字的笔形向右旋转，结构亦趋婉转化，“月”字倒立并作收口表现，以适合于“九”字结尾开口向上的兜状笔形；右边的“三月十九”中部曲线的弯曲幅度较小，“三”字并未旋转，但呈现左放右收的笔画设计，与右侧曲线形态契合，“月”字倒立向右旋转，与“九”字结尾的兜状笔形朝向一致，且开口稍外放，与兜状笔形的形态一致。图1（5）画字同构画字同构指将字的笔画转化为对应的图形元素，根据画面构图思维对组字结构进行重新排版布局。八大山人的画面构图形式极具个人风格。在《安晚册》中的《双禽图》（图2）中，右下方的石块、树根和双禽紧密相连，形成块面结构，而画面左部有一截细长、孤单生长的枝丫。这种画面底部元素较满、中上部靠左侧为一纤长物象的构图形式，在八大山人的多幅绘画作品中都有所应用，如《枯柳栖禽图》等。八大山人将这种画面元素组合形式运用在了花押多字合写的整体结构中，“个相如吃”的“个”字常写得稍偏左，一捺作短小点状，一竖与撇画相连，通过笔画的拼接强化字形的瘦长体态，底部的“相如吃”三字则紧密相连。画字同构可通过极具形式美感的构成形式，强化多字组合的一体性与合理性，将画之意韵与字之架构巧妙相融。图23.八大山人花押的意匠风格“意匠”一词在《中国哲学大辞典》中的解释为“中国美学关于审美创造中艺术构思的概念”[4]。杜甫的《丹青引赠曹将军霸》中的“诏谓将军拂绢素，意匠惨淡经营中”可以很好地诠释“意匠”一词承载的卓绝的创作精神。八大山人的花押从选字到字体设计，再到花押与画面的构成形式，每一环节都颇具匠心。具体分析八大山人花押的意匠风格，可分为以下五点。（1）合字思想，丰式巧构八大山人的花押常见合字形式[5]，通常为二到四字合写，多字结构密切关联，从而使多字组合的字形极具一体性。八大山人的合字手法具体可分为两种。一为以字造字。汉字由固定笔画和偏旁部首搭配组合构成，可以看成点线结构的混搭组合，因此，可以寻求不同字形结构的字间的点线关系或是深层字义间的相通之处。二为以字造形。这里的形指的并不是简单的具象图形，而是较具形式美感的图形构图。这种构图形式不拘泥于固定框架，但又兼具整体性，能够使多字组合的形式产生更加别致的视觉感受。另外，八大山人的花押也通过同形复置的手法使多字组合的一体性更强。多字结构或者笔画通过松弛、夸张的笔形线条进行概括处理，并重复使用这种概括笔形加强多字组合的整体性。如图3②中，花押“忝鸥兹”中首字“忝”简化为一横与类绞丝形结合的形式，与尾字“兹”的概括笔形具有相似性，虽然两字在原始结构与笔画上差异较大，但这种表现形式使合字结构中多字形的关联性更强；花押“何园”是将“何”字的左右两边通过上部分的连笔形成半包围结构，与“园”字的半包围字形相适合，以加强形式关联；花押“个相如吃”中，“相如吃”三字的合笔形态左侧多见两个近似的圈状连笔字形，右侧多见两个近似的右上扬弧形结构，形成类似平行的布局，使三字结构在笔画相连的基础上结合得更加密切。图3（2）随性而然，变中有序随性而然是指八大山人的一款花押常具有多重写法。如，“三月十九”便有不下六种的变形结构设计，“三”与“月”两字存在多样的旋转形式，此花押灵感虽来源于《历代钟鼎彝器款识法帖》，但也与八大山人绘画作品中元素的多元方向形态特点有异曲同工之处。在一种写法中，“月”字横向旋转，“十“与“月”的外轮廓组合又好似“九”字。又如，八大山人有名的花押“哭之笑之”也来源于其变笔的写法，“八”字或作短小点状，或作“><”形，类似哭笑的表情变化。八大山人通过旋转字形、变化合写结构与笔形等方法，使花押多字组合的样式丰富多变，极具创意与巧思。尽管每款花押在不同时期形态不一，但都是在主要结构与辨识性笔画的基础上进行局部变化。如，“三月十九”中的“三”字永远呈单体表现，多种写法中常见一条长曲线贯穿其中，上有十字交叉结构，保留了鲜明的视觉特征。这种利用字体结构中形态突出、颇具识别性的部分作为创作基础，再生变化的设计思想，可以将变与不变合而为一，使字体形态变得灵活巧妙、有迹可循。（3）喻心融情，风韵多样《花押赋》中有“夫押字者，人之心印也”[6]，以此表达花押与人之间的内在联系。研究者从八大山人的人生经历出发，逐字剖析了解其花押蕴含的悲国伤怀的情感寓意。花押于八大山人而言，早已超出署名防伪的作用，而成为其自我批判、抒情感怀的个人符号。“线具有强烈的情感性、节奏性的本质特征。”[7]八大山人善于用线形和字间结构营造不同的字体情绪。如“哭之笑之”花押，四字大小不一、高低错落，上半部分多用短体笔画，字体观感灵巧跃动，下半部分笔画延长，线条平直且运用笔画转折使字体呈现强烈对比感，增强了字体情绪的戏剧性，颇具“哭之笑之”的字态韵味。又如，花押“忝鸥兹”有隐居遥逸的含义。《罪出》有云：“昔为水上鸥，今为笼中鸟。”此三字署名或暗喻八大山人对于自由心性的追求[3]173。“忝鸥兹”三字字体结构愈加松散，多用连写与短体笔画，使整体字形的自在飘逸感更为强烈，与字义完美契合。此外，还有写意酣畅的“拾得”、简妍灵动的“何园”、囫囵孤势的“个相如吃”等。八大山人的花押字体风格多变，各具体势与字态情绪，韵味十足。（4）字形巧融，画字一脉书画家的艺术风格往往贯穿于其多种艺术表现中，八大山人的花押与其绘画思想有着紧密的联系，具体可表现在三个方面。一为选字取形的象征语义。八大山人绘画作品中的取材极富象征性，如形单影只的游鱼、缩首伏地的孤禽、肆意生长的枯枝，在物象形态上渲染孤冷的气质，象征其曲折的人生境遇与苍凉心境[8]，这种取材思路与花押的选字思路有相通之处。“个相如吃”就是八大山人借用司马相如口吃的典故表达自己也有这种病症或者这种无法言说内心情怀的境遇[3]47。“黄竹园”取自周穆王《黄竹》中的“我徂黄竹”，八大山人用“黄竹园”作印、款，代表了一种对“王孙情结”的抒发[3]143，也是用象征手法暗喻个人思想与情怀。二为结字表形的长线特征。八大山人的绘画作品中常见线形物象，或直或曲，如荷茎、枯枝、柳枝等；还有线性表达，如，高耸的巨石少有墨意晕染而轮廓清晰肯定，且在画面体量上较大。可以说，八大山人的绘画作品具有鲜明的线性表现特征。八大山人的花押也常见长线形的表现形式，合字结构中通过线形笔画的延长与夸张作强调处理，保留单体长线形笔画，不进行连笔合写，以及多字笔画、结构的长线形拼接组合等方法，强化线性结构。这种结构设计能够使其花押字形与画面表现的融合性更强。三为合字组形的自然风格。八大山人笔下的植物盘根错节，动物千姿百态、活灵活现，将多种物象组合时并未进行形态统一的美化处理，任凭其展现各自的体态特征，呈现自然、毫不做作的审美倾向。八大山人花押的合字结构也十分自然，并非从头至尾紧密相连，而是合断结构的交替组合，合中有断笔点缀，断处也在形态上服务于整体字形，就如同单体字中既有断开笔画又有相连组合部件，愈加突出其花押合字形式的自然态势。（5）字印相生、互映成趣八大山人的花押与他的印章常一同出现，两者的结合也存在设计巧思。在形态上，花押“思君”字形多见左倾态势，使用此花押时常见组合文字右向旋转的“八还”朱文印，印章字形与墨书花押形态相映，字与印的组合形式感强烈。在布局上，八大山人的花押与印章常见叠加处理，少部分花押左侧笔画穿插于印文的右上角或右一侧，这种形式能够破除印章的封闭结构，使其与作品风格更好地结合，同时，与规整印章文字的穿插组合也更能彰显其花押的字体个性与合字结构特色。当两者不重叠时，印章也常位于花押字形的偏左处；其花押多见右侧末笔拖尾与尾首连缀的写法，根据汉字由左至右的笔顺，这种形式会使部分字形呈现由上至下逐渐右倾的态势，这种字印组合形式也能够使花押字体的重心更加稳定。三、对汉字创意的启示汉字创意的重点在于强调汉字的个性化表达，即强化汉字设计的独特性。汉字是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元素，如今汉字在设计领域拥有越来越大的影响力，因此，逐步深化对汉字创意设计的探究是十分必要的。八大山人的花押设计兼具以下两大特征，可以为汉字创意的设计表现提供思路。1.字态情怀的符号性传达现代汉字创意讲求设计感，随着科技的发展，设计者可以运用多种技术体现汉字创意形式上的设计感，但缺乏灵感与情怀的字体难以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尤其在现代汉字设计众态纷呈的情况下，在表现汉字设计独特性的同时带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是需要字态情怀的表现技巧的。“符号是能指与所指的结合体，能指即形式，所指即意义。”[9]八大山人花押设计的巧妙之处在于将字态情怀结合独特的构字方法与字形表现，进行符号性的抽象概括，将汉字设计的形、意、神高度统一，彰显汉字设计的情感渲染力。2.汉字设计的联想性传达对八大山人花押字形的解读往往有多种观点，正说明其花押松弛的线形处理与不拘一格的布局结字为观者留下了充足的想象空间。这种写意性强烈的线性字体表现能够使汉字形式更具沟通性，同时深化汉字的联想性传达，让观者在具象理解之外产生丰富的主观想象，使汉字传达的过程更具趣味性。注释：①出自《八大山人印款说》。②出自《八大山人印款说》《八大山人研究大系（第四卷）：印款及其他》。参考文献：[1]徐复，等.辞海版古代汉语大词典（新一版）[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787.[2]施元亮.花押印汇[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5：2-5.[3]萧鸿鸣.八大山人印款说[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4]方克立.中国哲学大辞典[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705.[5]饶宗颐.八大山人研究大系（第四卷）：印款及其他[M].南昌：江西美术出版社，2015：6.[6]郑同.白话梅花易数[M].北京：华龄出版社，2011：202.[7]马倩雯.八大山人书画作品中线的艺术分析[J].美术教育研究，2017（22）：18.[8]张晏.八大山人书画关系研究[D].南京：东南大学，2018：36.[9]张昕月.罗兰·巴特符号学美学的特征[D].牡丹江：牡丹江师范学院，20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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