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康节先生冬不炉,夏不扇,在山林之中潜心学艺,一次偶然午睡的时候见到一只老鼠,于是用瓦枕去打老鼠,瓦枕破碎,发现枕中有一行小字,说瓦枕某年某月某日因为击打老鼠而碎裂。邵康节先生于是非常惊讶,就去寻访写字的人,找到了卖瓦枕陶匠的家里,正巧陶匠还认识写字的老人,于是就准备带着邵雍先生去寻访。我们上节课就讲到了这里,我们看它字里行间包含着故事性,是有一个小转折的。
陶匠说估计是在此之前有一位手持《周易》的老人,是他写的字。我们身临其境来想一想,邵雍先生是一个少年的读书人,他渴求着能得到来自于仙人的秘授,正巧碰到如此奇异的一件事,肯定是大喜过望。结果到了陶匠家里,陶匠说这个老人已经很久不来了,这是一次故事的转折。大家读到这里,如果不看后面的文字,肯定心情也是跌宕起伏。故事继续推进,陶匠说我正好认识老人的家,我领你去。于是带着邵雍先生去到了老人的家里。本来满怀着希望要去见高人了,等找到老人家里,结果一打听,发现老人已经去世了。这是又一次挫折。美国作家约瑟夫·坎贝尔写过一本书《千面英雄》,总结世界历史上的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然后总结出来一整套讲英雄成长故事的方法,邵雍先生寻访老人的过程,就非常符合这种讲故事的程序。
邵雍在当时听说老人已经去世了,心里面肯定是非常失落的,但是老人的家人就跟邵雍先生说,老人临去世之前留下了一本书,而且嘱咐家里的人,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有一位秀才要到我的家里来,到时候要把这本书交到他的手里,“则终吾身之事厚矣”,老者说这本书是我终身研习的东西,你们把这本书交到少年秀才手里面,他就能够将我书里面所写的内容发扬光大,能够更深入的去研究,这是这句话的含义。
等到了后面的五卷本里面,后人就把他改成:能终吾身后事矣,那么就从托付变成了验证。如果这个秀才来了,就能够帮着你们来办理我的身后事了。这两个意思是完全不同的,我们去细究的话,有这种改正的原因,第一个是“终吾身之事厚矣”这句话还是要更深奥,让人感觉不是特别容易理解,所以把语句改得更浅显,以便于更适应一般水平的读书人。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可以与后面“读书得金”这个故事能够相互呼应。当然也不排除五卷本的编辑者在阅读序文的时候,认为这一句话不通顺,于是就把语句按照自己的理解重新做了修改,这种可能也是比较大的。
邵雍先生在发觉老人已经去世,正在大失所望的时候,突然老人的家人告诉他,老人在临去世之前曾经留下一本书,说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会有一秀才到家中来,邵雍先生正好是在这个时间来的,于是老人的家人就把书交给了邵雍。这是故事里面又一个新的转折,也是符合前面所说的英雄前进的历程,这里要标明的就是英雄在有所成就之前是要经历磨难的,这种讲故事的传统,是一直深印在人类发展历史中的,我们去考察中国古代和现代的,以及世界古代和现代的神话传说,以及现在的影视剧,你会发现一直是照着这种版本在讲故事,一次又一次阻力的解决,从而又向前迈进了一步。邵雍先生离着神术越来越近了。
讲到这里,大家在阅读的时候会不会感觉有些奇怪,有点有悖于常理?如果老人具有如此神奇的能力,能够预见到这种种事情的发生,能够知道邵雍在什么时间可以找到他,在已经知道自己性命不长久的情况下,老人急于想找一个能够接续他传承的人,那么这时候,你是要去跟这个人猜哑谜,还是应当去真正找到这个人,然后亲自的去教导他?恐怕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应该倾向于去找人吧,这才是一种正常的操作方式。而且找到这个人也并不难,他能够预知到枕头会被谁买去,同时可以预知到枕头会在什么时间内被打碎,那只需要守在卖陶枕的匠人家里面,看看陶枕被谁买走,就可以找到这个人,完全没有必要用猜谜的方式。
故事毕竟只是故事,经不起细致的推敲。写序的作者为什么要在这里加入一段临终授书的情节?其中可能有一个重要的含义,就是用书也能够传播数术,他想要告诉买书人,图书也能够承载神奇的数术,自然也就不需要再有师承的授受了。后人如果能够买到现在所说的这本《家传邵康节先生心易卦数》,自然也就不必要再寻找师承,只需要照书去学习,自然就可以学成神术,这才是作者设计这一段与事实情理相悖的情节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