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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发布日期:2025-04-28  来源:紅太極  作者:紅太極  浏览次数:0
核心提示:第1章鎮北大將軍是本朝最沒出息的反賊。他篡位的動機,竟然只是為了囚禁和侵犯對他始亂終棄的太子妃。也就是我。但他忽略了三件

第1章

鎮北大將軍是本朝最沒出息的反賊。他篡位的動機,竟然只是為了囚禁和侵犯對他始亂終棄的太子妃。

也就是我。

但他忽略了三件非常重要的事。

第一。

我是個社恐。

第二。

我是個死宅。

第三。

他活兒很好,我非常滿意。

1

我叫林知微,我朝天師唯一的女兒。

精通太乙神數、奇門遁甲、大小六壬、梅花、六爻、四柱八字、紫微斗數、八宅風水、金鎖玉關、七政四余、手相面相。

但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爹閑來沒事給我算姻緣,發現我命定的夫君是個占有欲爆棚的偏執狂。

需求旺盛,且熱衷于囚禁我。

我也算了一下,發現我爹沒算錯。

常言道,父母愛子女,為之計深遠。

為了助我遠離恐怖的正緣,我爹干了一件特別牛逼的大事兒:

他一咬牙一跺腳,跟皇帝胡扯說:

以后無論太子是誰,太子妃必須是我。

否則我朝休矣!

講道理,這種利益相關且毫無依據的扯犢子,但凡皇帝長了腦子,就必然會賞我爹一個九族消消樂。

然而。

事實證明。

皇帝沒長腦子。

他不僅信了,還命大長公主將我接進宮中,和眾皇子一同悉心撫養。

并且時時關注我最有好感的皇子究竟是哪一個。

我生性懶散,不喜胭脂水粉,且疏于女紅歌舞,連琴棋書畫這種京都貴女的必修課也只是隨便敷衍敷衍。

生平唯二的愛好:一是曬著太陽睡懶覺,二是嗑著瓜子看雜書。

眾皇子都毫不遮掩的嫌棄我。

唯獨萬貴妃的皇七子對我和顏悅色。

他常令人從宮外搜羅最新流行的話本子給我。

還幫我逃女夫子的課。我總因貪睡耽誤清晨給太后請安,他便絞盡腦汁替我遮掩,有次還故意割傷自己的小腿,說是習武傷著了,央我照顧他直到深夜。

世人都覺得我們青梅竹馬,天生一對。

可我卻透過他溫潤的假笑,看到他的心機和輕蔑。

他像野狗護食似的,霸凌試圖接近我的所有人。

還將珍寶與綢緞張揚的一車車送進我的寢宮。

全然不在乎外面已將我傳成紅顏禍水。

我很認真的告訴皇帝:

「七殿下的正緣是流落紅塵的前朝公主,而我不過是天師家給皇帝算命的神棍奴仆。」

可皇帝不信。

他說:「時禮對你的愛慕之情溢于言表。你平日里疏于學習,定是算錯了。」

嗯……我也希望。

我算了皇帝的所有兒子,沒有一個有緣與我結為夫妻。

可我雖然沒有太子妃的命格,卻有皇后的命格。

細思極恐。

真是細思極恐。

2

皇帝嘴上不信任我,肉體卻很誠實。

他連夜召我爹進宮,再算一遍。

后來據我爹所說,他也算出皇帝的所有兒子,都沒有緣分與我結為夫妻。

但為了幫我逃離那個命定的偏執狂。

他豁出去了。

他騙皇帝說:「皇七子實乃正緣,有太子之氣!」

隔天皇帝降旨,即刻冊皇七子時禮為太子,禮部擇吉日為我和時禮完婚。

他真的,我哭死。

他兒子冊封太子都沒擇吉日。

我完婚的待遇竟然這麼高。

成婚前,爹爹最后一次見我。

他慈祥的對我說:

「乖寶兒,咱不怕。」

「常言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就不信你那命定的夫君,能連太子的女人都搶回家關起來。

「爹一定助你遠離變態,護你周全!」

啊……

嗯……

其實如果對方只是把我關起來釀釀醬醬。

我并不覺得哪里可怕。

畢竟我本來也不愛出門。

世人的陰險對我來說都長在臉上。

他們的偽善、虛榮、故作姿態、表里不一,在我的眼中像破爛的窗戶紙,都不需要戳,掃一眼便能看見里面深不見底的骯臟和齷齪。

所謂人間百態,對我來說不過是百鬼夜行。

我厭煩人世。

只想找個無人叨擾的角落,圖個清靜。

若真有人替我將那些瑣事全部攔在門外,豈不正合我意?

可是,看著我爹鬢角的幾根銀絲,我終究還是撒了謊。

「爹,你真好!」

「要是真被變態關起來,我非得被活活逼死不可!」

然而。

結果。

我那命定的夫君,竟真敢連太子的女人都搶回家關起來。

嗯。

準確來說,他不僅敢搶太子的女人。

還敢殺太子的親爹。

3

我和太子大婚當夜,鎮北大將軍送來了一份熱氣騰騰的賀禮:

皇帝還在流血的頭。

我掐指一算,是他剛砍的。

親手砍的。

他臉上那斜暗紅色的血漬,就是砍皇帝腦袋時,噴在身上的血。

他身披戰甲,滿身血污,跨坐在不時擺頭試圖甩掉馬鬃上血水的戰馬上,居高臨下的望著我。

注意到我的目光,他往自己臉上抹了一把,然后自嘲的笑:「太子妃嫌我臟?」

我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太子用力推了出去。

「她不是太子妃!」

「還沒洞房,她跟孤沒關系!」

「莫牽連孤!」

我疏于運動,手腳粗笨,被他一推,趔趄著幾乎撞到將軍的馬上。

但還是剎住了。

站在距離馬頭不到半尺的位置,抬頭尷尬的朝大將軍笑。

大將軍垂眸看我,意味深長。

他翻身下馬,抓著我的手臂往他懷里帶,手掌的溫度高得燙人。

第2章

我往回抽手:「將軍成何體統?」

他不屑的扯起半邊唇角:「我連皇帝都敢殺,還在乎體統?」

他浸血的披風帶著濃烈的腥氣裹挾著我。

我往后躲了半步,他不悅的鉗住我的手腕,將我往他胸前拽得趔趄。

「怕什麼?你又不是皇帝。」

他把手探進我的嫁衣,粗糲的指腹在我身上四處摸索,我知道躲不開,索性不再掙扎,他掀起眼皮疑惑的瞥了我一眼:「弄疼你了?」

「沒……」

話音未落,他的手掌揉著我的小腹,一路探進腿間,摸到了我綁在大腿內側的匕首。

救命!

正人君子誰往那摸啊!

我渾身緊繃,雙手抓著他的手臂拼命往外推。

他絲毫不退,反而當眾低頭咬我的耳朵:「別夾腿。」

「……」

好氣。

好想弄死他。

他見我不動,低笑著威脅:「你也不想別人知道,我比他們想象的更過分,對吧?乖,我只把刀抽出來。」

而我想把他腦袋擰下來。

可我擰不動。

我氣呼呼的抬頭想咬他的耳朵,他發現了,扭頭錯開,我收不住勁兒咬在他的下唇上。

血腥味兒充斥口腔。

他不躲也不怒,反而俯身用熱烈的吻回敬我。

我連忙往后退,腿間有什麼東西滑了過去。我顧不上看,卻見他已經站直了身子,朝我晃了晃剛從我腿間抽出來的手。

他把我藏在腿間的匕首拔出來了。

「這是你給你深愛的太子殿下準備的嗎?與他青梅竹馬的太子妃?」

太子驚惶失措的搶白道:「孤不愛她,孤只是奉旨成婚!求求你,大將軍,放過我,你要是喜歡,孤把她賞給你!」

大將軍不理他。

而是抓著我的胳膊,在披風的遮擋下將匕首塞進我手里:「還是你早就算到我會把你擄走,想把這玩意兒插進我的心臟?」

我想說他猜對了。

我不愿意和太子洞房。

但他根本不需要我的回答,已經攏住我的衣服,握著我的肩膀將我翻了半圈。

我重心不穩倒在他身上,他冰冷的胸甲隔著我凌亂的嫁衣緊貼著我的后背。

親兵把抖如糠篩的太子扭送到我們面前。

太子聲嘶力竭且喋喋不休的哭喊著求饒。

大將軍握著我拿著匕首的右手,緩慢而又堅定的插進太子的心臟。

起先太子還在親兵的挾持下劇烈的掙扎。

隨著血液的流逝,他很快就軟了。蒼白無力的滑落在地上。

順著匕首流過來的血弄臟了我的手,大將軍捧在唇邊舔凈,笑容惡劣的戲弄我:「太子妃,你怕不怕?說不定,一會兒我也會殺了你。」

我忙著掐算顧不上回答。

他就生氣了,把我扯到原本屬于太子的婚床上,用劍劈開系住床幔的綢帶。

層層疊疊的紅紗帳散下來,將我和他單獨隔絕在太子的婚床上。

他擰著眉,憤懣的看我。

「林知微,我就算是雜種,也是流著龍血的雜種。」

「你憑什麼看不起我?」

我好言好語的安慰他。

「沒有呀。我怎麼會看不起你呢?我們之前都沒見過。」

他愣了一下,像被拔掉逆鱗的怒龍,臉色驟然陰沉,將我一把推倒在床上。

周圍的氣壓低得我喘不過氣來。

他泄憤似的用力掰開我的腿,恨恨的凝視著我,胸脯劇烈起伏,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我仰躺在他身下,望著他微微泛紅的雙眼。

我剛才掐指問神明。

神明說,他是前朝公主被先帝強幸所生,三歲喪母,流落民間,與豬狗爭食,受紈绔踐踏。

可他不在乎。

他命里夾風帶血,早就習慣了。

那他在乎什麼呢?

僅僅是我忘了他。

「你變化好大,我剛剛都沒認出來。」

「你知道我爹是天師吧?」

「按照卦象,你會找一座很大的宮殿,層層疊疊的把我鎖起來。」

我把雙手舉到他面前。

「別綁太緊好嗎?以及,多找點話本子。我一個人被關起來,如果沒東西看,會很寂寞。」

他看我的眼神先是迷茫,又是慌亂,隨后內疚,最終變成不可置信的驚喜。

「你……什麼意思?」

「你愿意嫁給我?」

殺人時眼都不眨一下的陰狠男人,這會兒竟然緊張的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

我點點頭。

他把我拽起來,緊緊的抱在懷里:「知微,我以為你把我忘了……所以才……」

我確實忘了……

不過現在這個情況,還是假裝記得比較好。

我以為我裝的挺好。

但他很快就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

似是試探,又似是質問。

他溫柔的捧著我的臉,強迫我與他目光交匯:「知微,別掐算,立刻回答我,我叫什麼名字?」

「……」

陰鷙再次淹沒他的靈魂。

4

「你……你打算把我關在哪里?」

「都行,你可以選。我叫什麼名字?」

「《折桂》斷更好久,可以把作者也抓來一起關著嗎?」

「如果是女孩子,沒問題。我叫什麼名字?」

「我想吃南城的豆腐包子。」

「好,給你買。我叫什麼名字?」

我絕望的捂住臉。

他可真是有問必答。

且不忘初心。

只是他那越來越冷的臉色,讓我不敢再胡言亂語下去。

我仔細想了想,敞開里衣,小心翼翼的爬上他的腰,抓著他的手往我心口摸。

「夫、夫君,您別冷著臉嘛。妾身會被嚇到的。

因為懶,我很少出門,也不怎麼吃東西。

第3章

纖細的身子,皮膚雪似的白,雖然不健康,卻有種病態的柔媚。

他目光幽深的凝望著我,溫熱的手掌按在我心口,我聽見自己心跳如擂。

「繼續。」他說。

問題在于我不會。

我硬著頭皮解他的盔甲。至于接下來該怎麼辦,一頭霧水。

腦子是亂的,眼睛也不知何時蒙了層霧氣。

因為早知如此,其實我沒有很怕。

只是感覺緊張。

第一次這麼近的騎在一個男人身上,他的體溫、他的呼吸,全都近得讓我生理性的發抖。

最后他嘆息著制止了我的動作,啞著嗓子輕聲道:「沈祭。」

「啊?」

「我叫沈祭。」因為憋著火兒,他說話時有幾分切齒:「大小姐,這次,求您給我記在腦子里。」

5

沈祭把我安置在鳳儀宮:歷代皇后居住的地方。

我自覺的捧著狗鏈跟在他身后。

「沈祭,具體把我拴在哪根柱子上,你有思路了沒?」

沈祭擰著眉心回頭看我:「你寧可相信我是個變態,也不覺得是你爹算錯了?」

這話我可不敢回。

我爹就沒算錯過。

沈祭扭頭往小廚房走。

我追在他身后安慰他。

「沒關系的,人的癖好是多種多樣的,我能理解,也愿意配合。只要你把話本子落實到位……」

「林知微。」沈祭忍無可忍的停下來:「到底是我的癖好,還是你的癖好?」

我沒剎住,一頭撞在他后背上,被他龍袍下的貼身鏈甲磕得眼冒金星。

沈祭回頭見我哭唧唧的揉眼睛,臉色肉眼可見的又沉了幾分:「又哭,又哭!自從發現我怕你掉眼淚,你的眼淚就沒停過!」

我委屈的揉著鼻子吼他:「你磕著我鼻子了!」

「你自己撞上來,還怪我?」

他兇完又俯身捧著我的臉:「磕哪兒了?我瞧瞧。」

「鼻子!剛說了是鼻子!」

我攥著鏈子打他,他也不躲,只是耐著性子哄我:

「對不起,我下次停之前和你講。」

「欺君要誅九族的。我好歹也是皇帝,你輕點打吧。」

誅九族?

我踮著腳,扯他的衣領:「你要是娶我,你也是九族。欺君怎麼了?」

他的目光暗了暗,默然不語。

我反應過來,一陣惆悵:「那你還打算娶我麼?」

「嗯。」

「日子呢?」

「等你愿意再說。」

「我愿意的!我爹攛掇太子娶我都沒能攔得住你!」

沈祭在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你這不是愿意,是認命了。」

6

「認命不好麼?」

「不好。」

「那我這就跑路。」

「你敢!」

我當然敢。

天下算命的那麼多,不會點兒法術,怎麼當天師啊?

可惜我的奇門陣法還沒布置完,就被沈祭逮住了。

那天我正趴在地上畫符,他忽然進來,身后跟著個極美的坤道,劍眉星目,挺拔如鶴。一見我就挑著眉笑:「小師叔這是要往哪兒去啊?這樣飛天遁地的奇門,不都是逃命時才用麼?」

沈祭的臉色登時沉得讓我喘氣都發抖。

他倒是沒說什麼,那坤道卻從衣袖里掏出一個機關精巧的木盒。

里面裝著一只通體金環的蠱。

這是權貴用來控制死士的東西。

有些人該不會打算拿來折磨我吧?

囚禁可以。

種蠱不行!

作為專業人才,我真的非常清楚這玩意兒對身體的危害有多大!

我當即腳底抹油翻窗跑路。

被沈祭伸手一撈,拎貓似的掐著我的后頸拽回來。

他壓著火氣在我耳邊低語:「你想怎樣我沒縱著你?你還跑什麼?」

我縮著脖子投降:「我就想證明一下我跑得掉。」

「然后呢?」

「再回來。」

沈祭的表情讓我覺得他只想問我一句話:我看起來很像傻子嗎?

我對天發誓:「我說的是真的!反正你現在也不著急娶我。」

「夠了!」

他雙眼通紅,委屈、憤怒、不甘、隱忍,種種情緒揉在一起,像被無故遺棄的獵犬,想把主人撕成碎片,卻被信仰死死封住爪牙。

最后他認命似的苦笑了一下:

「算了,我認命。」

他用拴鷹用的鐵鏈將我拴在床頭:「不喜歡我?好啊,無所謂。反正人在這兒了。只要我不死,你這輩子都歸我。」

7

我以為。

按照話本子的常見套路。

接下來他會把我按在床上吃點葷的。

結果。

沒有。

他扭頭走了。

我真是好氣啊。

話本子早就看完了。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就不能給我安排點有益身心的運動嗎?

胸肌、腹肌、鎖骨、腰窩,只能遠觀不能褻玩的痛,誰懂啊。

他帶來的坤道倒是沒走。

皮笑肉不笑的警告我:

「小師叔,我勸你別太張揚。」

「你以為陛下真的很在乎你嗎?」

「別傻了,你就是個替身。」

「但凡林初棠沒死,還有你什麼事兒啊?」

聽到這兒,我忽然懂了。

我想睡沈祭,是貪圖他美好的肉體。

沈祭為了娶我不惜篡位,到底是為什麼呢?

曾經我百思不得其解。

現在我懂了。

原來是為了林初棠啊。

但是有沒有一種可能,林初棠之所以能成為他死掉的白月光,就是因為那是我用后即焚的假身份呢?

我看著坤道又醋又恨的模樣,故作悲痛的掩面假哭:「不可能!他愛的是我,才不會是為了什麼林初棠!」

坤道顯然被我的痛苦爽到了。

她得意洋洋的挖苦我:

「別傻了,林知微。」

「從安南到冀州,從馬前卒到帳中帥,陛下這一路,我可是寸步不離的跟著他打過來的。

第4章

「你知道暴雪封山,彈盡糧絕的時候,他念著誰的名字麼?」

「你知道封狼居胥,深入敵后之前,他是為誰鼓起的勇氣麼?」

「你只看到他逼宮弒君,領兵沖進東宮擄走了你,就以為自己是他心中所愛?」

「哈,別逗了。」

「為了這一天,他可是準備了整整十二年。」

「要不是正主死了,他都不會看你一眼的。」

「你不過是他順路收集的,替、身。」

8

我停止掩面假哭:「替身怎麼了?反正你也不是正主。」

坤道被我懟得面無血色:「你……誰家好人吵架,開場就天地同壽玉石俱焚啊?」

「誰和你同歸于盡啊,你怎麼知道我不能是林初棠呢?」

坤道這次算是徹底呆住了。

林初棠為什麼姓林呢?

因為我爹姓林。

林初棠為什麼叫初棠呢?

因為我和沈祭初遇的那天,越過墻頭的西府海棠,開的正艷。

那年我只有六歲,我二哥十二。

我們相約去博士祭酒的后院偷鸚鵡。

沈祭一身破破爛爛的粗布單衣,趴在地上,被幾個官家子弟踩著腦袋尿尿。

我和我哥看不過,趴著墻頭用彈弓打他們的頭。

故事進行到這兒其實沒什麼值得記憶的。

絕就絕在,那些官家子弟記仇,幾天之后在我義診的路上,把我圍起來用刀捅。

貫穿傷,我胳膊上結結實實挨了三刀。

若不是剛好遇到捕頭巡邏,或許當時我就死了。

當然,被報復的不只是我。

只是我二哥那會兒已經學了法術,把他們打的落荒而逃。

我被衙門差人小心翼翼的送回去后,爹娘和兄長們暴跳如雷。

但他們還沒來得及遞上找皇帝告狀的折子,博士祭酒那邊就爆出了人命官司。

打我的那幾個男孩兒,都被人用刀捅死了。

我爹用鞭子將我那幾個哥哥抽了個遍,硬是沒找出殺人兇手。

啊,對,他一著急就忘了自己的本職工作是天師。

算命很準的。

我掐指一算,竟是那被倒泔水的少年。

卦象說,他在護城河畔。

我偷偷溜出去,果見他站在城墻邊,正想往下跳。

那天星辰異象,貪狼星芒凜冽,幾乎吞盡紫薇。

我沖過去喊他。

「不要死!」

「自殺要下十四層地獄,此后生生世世永不為人。」

「是真的!我不騙你!」

他掀起眼皮倦倦的看我。

伶仃、虛弱,像一片干枯的樹葉,又尖銳如一柄寒光閃閃的彎刀。

那時我學藝不精,還不能勘破他的命運,只是隱隱覺著他身上殺氣蒸騰,又貴氣逼人。

他疲憊的朝我勾了勾唇角:

「我殺了人。很多人。」

「那也不要死。」

我小心地向他挪去,向他伸出沒有受傷的手,想拉他下來。

他疑惑的看我,半響,終于將手懸在我掌心上方。

他在唇角勾起惡劣的弧度,想用言語把我嚇退:「就是這只手哦。殺了整整七個人。你有沒有看到袖子上的血?」

我看到了。

但還是握住了他的手。

很涼很涼。

是六親緣薄的孤克之人,才會有的凄冷手掌。

他驚詫的看著我,像受驚的貓,下意識的想把手縮回去。

「不要。」我緊緊的抓著他:「跟我下來。不要死。」

他絕望的看著我,雙眼蒙上濃重的水霧:「我殺了人。小妹妹,我殺了好多人。」

「沒關系啊,七個呢,我知道的。」我緊緊握住他冰冷的手:「如果你死掉了,我會很心疼的。」

我明明沒說什麼。

可是他哭了。

他崩潰的蹲在城墻上,號啕大哭。

那一刻我很慌。

我生性涼薄,不懂人情冷暖,也甚少感覺到喜怒哀樂。

我想安慰他,可說不出口。想道歉,又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他抹著眼淚凄楚的看我:「我娘死后,再沒人心疼我了。」

我連忙說:「別難過,我娘沒死,我讓她心疼你。」

他愣了一下,忽然笑出聲來:「你愿意我也同你般稱她作母親麼?」

那一笑真好看。

光芒蓋過我在天上見過的所有的星星。

他嶙峋的身體似乎也因此遒勁起來。

他望著我,明明滿身血污和泥濘,四肢遍布皮開肉綻的傷,卻不兇也不丑,像沐浴在陽光里剛剛破土的新筍,溫暖又生機盎然。

他像是和我講,又像是自言自語。

「從我記事起,我娘就說,天網恢恢,善惡有報。」

「她教我待人和善。可是從來沒人和善的對待我們。」

「她幫宮女做針線、繡花樣,卻因為我爹的一句話,被那些宮女用繡針活活扎死。」

「博士祭酒家的那群畜牲,全都只把我當取樂的玩意兒。」

「他們把我關在豬圈里,讓我吃泔水,喝馬尿,還問我娘侍寢的時候叫的爽不爽。」

「誰幫我,他們就欺負誰。后院的母狗縱容我從她碗里拿了半根骨頭,他們就把狗當著我的面宰掉、烤熟,然后一塊塊塞進我嘴里。」

「若是善惡當真有報,為何他們從未受到任何懲罰?」

「反倒是你,明明是為了幫我,反而挨他們刀子。」

他說話時目光落在我綁著繃帶的手臂上,眼眶是紅的,目光卻沉靜如水。

我回答不了他的問題,只是安慰他:「或許他們的惡報,需要蒼天借你的手。

我只是給出了最容易想到的假設。

第5章

他灰寂的眼底,卻因此燃起滾滾烈火。

9

「我姓沈,單名祭祀的祭。你叫什麼名字?」

他忽然溫柔的問。

那一剎,他身上的戾氣全都消失了。仿佛我之前看到的與他相關的氣運,全是幻覺。

鬼使神差。

當真是鬼使神差。

沒有任何依據,沒有任何征兆,我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我爹為我推算的姻緣。

我命定的夫君是個占有欲爆棚的偏執狂。

他會殺掉所有覬覦我的異性,然后囚禁我。

眼前的少年命途實在多舛,我不想再給他的人生添上哪怕半點不幸。

「果然太冒昧了。」他自棄的苦笑。

我被他凄慘的弧度狠狠的抽痛了心坎。

他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不要。只是問一個真假難辨的名字而已,我也要拒絕他麼?

我想起初遇那天,博士祭酒后院的西府海棠越過墻頭,沉甸甸的花枝燦若朝霞。

我說:「林初棠。初遇的初,海棠的棠。」

他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后來我被尋來的家丁拽回家里養傷。

再沒聽過他的消息。

10

我在鳳儀宮毫無形象可言的撒潑打滾。

「我要見沈祭!」

「我現在就要見沈祭!」

「你們快去通報,就說我在地上滾來滾去,鬧著要見沈祭!」

跟隨沈祭走南闖北多年的坤道氣得跺腳:「你這潑婦,亂發什麼瘋!陛下名諱豈是你能直呼的?」

我坐在地上繼續撒潑:「我樂意!我就要見沈祭!」

不到一刻鐘,沈祭步履匆匆的來了。

許是走的急,他額頭還沁著汗。見我卻故意擺出一副冷淡模樣,厭棄的問:「找孤什麼事?」

我把鐵鏈扯得「嘩啦嘩啦」響:「好重,好痛,你快點拿掉!我要掉金豆子了,嚶嚶嚶。

沈祭額頭青筋直跳:「吵死了,又要耍什麼花招?」

我咬著嘴唇偷偷瞟他:「夫君,看看腹肌?」

「咳咳!」坤道差點被口水嗆死:「林知微,你還有沒有廉恥之心!」

我不理她,只是盯著沈祭碎碎念:「腹肌腹肌腹肌。」

沈祭一定很后悔囚禁了我。

因為我的底線和羞恥心,大概率比他這輩子見過的所有壞人加起來,還要令人發指。

他有些煩躁的揮退下人,走到我身前,替我解開鏈子:「林知微,你適可而止。」

我八爪魚似的往他身上貼:「你好兇,都嚇到我了。」

「撒嬌沒用的!」

但若當真沒用,他又何必欲蓋彌彰的反復強調。

我盯著他,開始嘗試擠眼淚。

眼淚還沒醞釀好,沈祭先坐不住了:「到底想干嘛?」

「看看腹肌。」

「就沒了?」

「還想摸摸。」

他嫌棄又煩躁的看著我,半晌,不情不愿的解開外袍,卸去鏈甲, 敞開里衣:「行麼?」

他早在搶親那日就把我按在太子的床上看了個遍。

我卻是第一次見到他的身體。

曾經野貓般纖細伶仃的少年, 如今挺拔結實得像只蓄勢待發的猛獸。

我看著他古銅色皮膚上深深淺淺的疤,心頭酸澀:「變化這麼大,怎麼可能認得出呢。」

沈祭更加煩躁:「以前說過的話也不記得,翻來覆去的拿來應付我。」

「初見時越過墻頭的西府海棠, 后來再沒開得那麼盛了。」

他的表情驟然僵住。

隨后望向我,目光竟同時夾雜著不安和欣喜。

他伸出手想碰我, 卻又懸在空中不敢落下。

就像年少時在護城河邊,他沾滿血污的手懸在空中, 想握住什麼, 卻不知從何握起。

我再次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沈祭,我不是故意用假名字。」

「沒關系。」

「我也不敢記得你。」

他愣了片刻, 忽然笑了:「怎麼?怕正緣太兇,殺了桃花, 一不小心把我害死?」

我點頭, 怕他不信, 轉身去書案找筆墨給他畫星盤。

他卻攔住了我正欲沾墨的筆。

「初棠,毛筆不是這樣用的。」

輕軟的筆尖羽毛似的撫過我的心口,像蜻蜓點過湖心, 驚起圈圈漣漪。

我在他懷里軟作一汪春水, 他低頭吻我的額頭:「餓不餓?帶你吃點好的?」

「不要!」

這會兒誰要吃點心啊!

我又羞又怒, 攀著他的肩臂往他身上爬。

他笑, 把我抱回床上扯上床幔:「看來是要啊。」

天還亮著。

我不在乎。

11

我爹出天牢的第一件事, 就是參加我的封后大禮。

他望著沈祭緊緊握著我的手若有所思:「看來天命確實難違啊。」

我安慰他:「沒事兒。雖然你女婿的性格癲了點兒, 但這至少證明你算命還是很準的啊。」

然后我朝他豎起大拇指:「專業!」

我爹皺著眉頭, 久久的凝望著和我近在咫尺的沈祭:

「乖寶兒。」

「雖然他性格確實癲,但他畢竟是皇帝。」

「你當著他的面兒說他的壞話,是不是更癲了點兒?」

沈祭緊握著我的手:「岳父大人,知微很好, 知微不癲。」

我爹的眉頭擰的更緊:「靠!我是她親爹,你才是外人。你在這護的哪門子短?」

啊,這。

當面懟啊。

這不比我當面說皇帝壞話癲多了。

12

沈祭該選秀了。

我拿著禮部呈上來的流程, 說:「按照話本子里的流程,我算你的白月光, 接下來你要遇到真愛了。」

沈祭被堆的山似的奏折埋得幾乎看不到臉:「白月光不就是真愛?還怎麼再遇到別的真愛?」

「白月光是早期真愛,相處的時間久了, 就要被男主厭棄,變成叟掉的白米粒。

女主才是真正的真愛。」

「誰家真愛分階段啊?」沈祭抬頭瞥了我一眼:「別胡思亂想了。我不選秀。」

「啊,你別啊。后宮都沒人陪我玩兒。」我期待的蹭過去抱著他的手臂:「而且按照慣例,你后面會納一個特別寵愛的妃子, 但是為了避免她處于眾矢之地, 你會假裝不寵她,還會為了安慰世家讓她受委屈。」

「世家這麼厲害?那我還當什麼皇帝。」沈祭放下毛筆,捧著我的臉:「我不選秀。」

「督促你為皇家延綿皇嗣是本宮的職責!你不選秀, 怎麼生孩子?」

「你生不了?」

好問題。

但我的夢想是理直氣壯的當米蟲。

誰家米蟲認真履行責任, 給夫君生孩子啊!

更何況,我從衣袖里摸出團得亂七八糟的推演草紙:

「你看哦,我那天算了算,你命里三兒兩女。都我來的話, 工作量實在是太大了!」

「原來如此。」沈祭點了點頭:「那你算過自己麼?」

我拿過紙筆開始算。

「嘖。」

我看著結果陷入深思。

沈祭調笑:「怎麼?比我多?」

這話誰敢亂接。

我看著紙上的結果,認命的栽倒進沈祭懷里:「也是三兒兩女……」

「哇哦,看來沒人替你分擔工作量了。」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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