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大发展时代启示录： “怪人二十一面相”投毒案

在日本，同样的东西如果挂上“森永”这个商标，价钱就可以高出百分之几十，可见这家日本食品行业的巨头有着怎样的影响和声誉。

然而，1984年10月，森永公司的产品却被大量从各个超级市场下架，顾客也突然变得对森永的牌子畏如蛇蝎。10月12日，森永公司宣布削减一半产能。10月17日，森永制果为节约成本撤去了在全国各地的电视广告。大阪市政府规定，学校供应餐点时，不得使用森永产品。11月，森永在东京证券交易所公布了9月中期的财务状况，估计一个月来其损失接近200亿日元。

是什么撼动了这家食品产业的帝国呢？

原来，他们是被一个叫做“怪人二十一面相”的家伙盯上了。他在9月11日向森永寄出勒索信，要求在指定饭店交付1亿日元，否则将在森永的糖果中投毒。

第二天在森永制果关西销售本部的信箱内发现了氰化物药丸。尽管森永方面表达了可以商量的态度，但对方依然采取了行动，断然扩大事态。

10月7日，在七家店铺内出现了含有氰化物的森永牌食品，上面都贴着带有“怪人二十一面相”署名的纸条。第二天，“怪人二十一面相”又向阪急百货店等27家销售商发出了威胁信，扬言要在更多的产品内投放氰化物，让他们撤下森永公司的产品。

同时，“怪人二十一面相”向媒体寄去投毒的糖果，要大家猜一猜一颗糖能毒死多少个小朋友，并指名道姓对警视厅长官铃木贞敏以及大阪府、兵库县的警界长官做出挑战。

事情越闹越大，后来总共在大阪府、兵库县、京都府、爱知县等13家店铺内发现了投放有氰化物的点心。除此以外，NHK放送局也收到了氰化物药丸。

“怪人二十一面相”是日本现代史上影响最大的食品投毒犯。

好在这个“怪人二十一面相”每次投毒，都会公开说明，甚至在投毒的食品上留下“有毒”的标签，所以并没有人真的中毒。虽然如此，普通百姓身家性命要紧，还是不得不远离森永食品，甚至连出现了有毒食品的店铺也受到池鱼之灾，营业大幅下降。

“怪人二十一面相”，其名来自日本传奇推理小说家江户川乱步脍炙人口、刺激悬疑的侦探系列之《怪人二十面相传》。在这部小说中，“怪人二十面相”是个化装高手，可以随心所欲地易容变装。他胆大心细，总是用高明的手段窃取艺术品，往往在作案前先写信警告物主，宣布将要下手的时间。威胁森永公司的案犯自称“怪人二十一面相”很时髦地表示自己比“怪人二十面相”还要有能耐。

他也的确神通广大，在勒索森永公司前，他曾在同年3月用更为激烈的手段勒索了另一家食品巨头江崎格力高公司，绑架了该公司的总经理，并在该公司的大楼中放火。4月，罪犯第一次自称“怪人二十一面相”，并向《每日新闻》、《读卖新闻》、《产经新闻》、《朝日新闻》四大报社发送了挑战信，威胁如果不支付勒索金，就向格力高公司的巧克力内投放剧毒的氰化物。

在人们怀疑他这种说法是恶作剧时，警方真的在兵库县西宫市的商店内发现混有氰化物的巧克力，包括18包混入氰化物的巧克力糖和两块有毒的雪糕。点心上还贴有署名“怪人二十一面相”的字条，大意是说这盒食物有危险，吃的人要小心，等等。这些手法与他后来针对森永公司的做法如出一辙。

大阪证券交易所估计，格力高受此事件影响产品销量急剧下降，至少损失50亿日元。6月26日，“怪人二十一面相”向新闻界发出书信，宣称“日本的天气太热，要去伦敦、巴黎等地避暑，明年1月再回来”，宣布结束对格力高公司的威胁。格力高的股价因此上涨，产品生产也逐渐恢复。

该犯还对著名咖喱制造商好侍公司、食品商丸大公司、蛋糕大王不二家等发动了同样性质的勒索行动，造成日本食品厂家一片恐慌。

针对这一怪盗狂妄的行为，日本警方动员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参与侦破这一案件。最多时有130万名调查人员在全国各地参与本案，警方询问调查了近12.5万名涉案人员，获得2.8万条线索，也曾在遭到投毒的商店中拍到案犯的录像，与十分可疑的嫌疑人当面相逢，但至今也没有能将罪犯捉拿归案。

不过，在追踪案犯时，警察曾在其偷来的汽车中发现了可以窃听警方无线电通话的设备，从中得到灵感，日本警方改进设备，开始换装拥有加密设施的数字对讲机。直到今天，数字对讲机仍是很多国家警察的标准装备，应该说，和“怪盗二十一面相”还有些关系。

“怪盗二十一面相”的存在，在日本社会有着矛盾的看法。一方面，他威胁了社会秩序，在民间造成食品恐怖，干扰了大家的正常生活，因此大多数人对之不满；另一方面，当时的日本政府官商勾结，黑金政治严重，出现这样一个给官府和大老板们惹麻烦，又让他们无可奈何的家伙，老百姓背后幸灾乐祸的也不少——毕竟“怪人二十一面相”从来没有真的毒死过人。

他的行为甚至引来不少效仿，模仿其犯罪的行为大量产生，1984年时就发生了31起类似的勒索案，每次都引发新闻热烈报道，被日本的文化界称为“剧场型犯罪”。甚至有小学生为了得到任天堂游戏机也套用“如果不能如何如何，就将对你公司如何如何”的句式，给雀巢公司写信进行威胁。

这也带来了另一个影响，后来有嫌疑人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怪人二十一面相”，不得不绞尽脑汁给警方提供证据。

有人分析，“怪人二十一面相”始终未能被警方所擒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他根本不看重赎金——从现在掌握的证据看，他从未拿到过勒索的赎金。

他所看重的，仅仅是对厂家名誉和经济的沉重打击。

为此，人们产生了对这个古怪投毒犯的种种推测，甚至认为他作案可能是享受挑战的快感，或者认为他是一名专门打击资本主义经济的人。这些看法似是而非，大多是空想而已。真正比较靠谱的论断有两个：

第一，认为此人原来可能是格力高公司的雇员，是对格力高、森永等公司进行报复。主要的依据是犯人对格力高公司总经理家的情况非常了解。而且，他只对这家公司施展了诸如绑架、纵火等极端手段，他还叫出过总经理专职司机和女儿的名字，这些都是在威胁其他公司时没有采用的。

格力高公司曾有过多次开除员工以保证收益的行为，人们认为可能是当时的受害者利用这种手段对该公司进行反击，而后又祸及其他公司。日本经济的发展得益于劳动者的努力，而他们的获利相对于老板来说总是不公平的，所以引发社会不满并造成某个员工报复企业并不是违反逻辑的事情。

第二，认为犯罪者不是一个人而是团伙，目的在于操纵股市合伙赚钱。这比较符合警方对案件细节的分析。如果这是真的，犯罪者根本无需赎金，只要制造恐怖，造成某公司股票下跌，乘机大量购入，而后再停止骚扰，任其股价回升，就可以合法地大赚其钱。警方也曾经对股票市场中的可疑人物进行过调查，但一无所获。

令警方恼火的是，有时候舆论对警察的攻击甚至比对那个“怪人二十一面相”还严厉，因为老百姓认为盗贼干得天衣无缝是无可非议的，而警察抓不住贼，就太无能了。同时，即便能够抓到罪犯，对于其向食物中投毒的行为，最多也只能按杀人未遂起诉，关不了几年。

1987年9月，日本国会通过了防止向流通食物中混入毒物的新法规《流通食品毒物混入防止相关特别措施法》，通称格力高法案，对食品投毒规定可以处以极刑，但只要罪犯不继续投毒，就不适用于本案。

“怪人二十一面相”的消失颇有戏剧色彩——1985年8月7日，因为滋贺警察在追击该犯时仅仅缴获了被盗的汽车而放过了最好的抓捕时机，滋贺县警察本部长山本昌二于退休日自焚身亡，以此谢罪。几个月后，“怪人二十一面相”宣布停止活动。

也许，这起投毒案会成为日本那个时代的一个谜，永远无法解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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