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赵宥萤
编辑:阿泽
神神秘秘的东西
星盘、塔罗、八字,这三种话题,是我打开社交话题最实用的三个类目,虽然自己并不懂,但却常常会算。
每周一会看星座运势、每到想谈恋爱又没目标的时候就会花了十块钱算下自己的感情运,然后再收获与自己的推断如出一辙的坏消息。并在感慨果然是天定的同时,又为自己精准的判断力沾沾自喜。
正因为这种自认为有点懂行的兴趣,我们定下了塔罗师这个选题。
上周三我去塔罗师赵宥萤的工作室拜访了她,那是位于王府井的一个高级公寓,也是她平时的住所。
最近她正在和微视合作一个塔罗占卜的互动项目,我去的时候她刚拍完一个关于“你什么时候结束单身生活”的互动视频。这条视频至今已经有了一万五千多条互动,评论里的人们有一半都在感叹“准!”
赵宥萤
从业者神秘吗?好像更像个心理医生
塔罗牌占卜这个项目,已经存续千年,我最初是在中世纪被焚烧的“女巫”故事里,接触到这个概念的。塔罗师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直以来都是长发、长袍、繁复的黑色布景以及波西米亚女郎。
或者像美恐女巫团这么飒飒塔罗师赵宥萤的工作室,位于王府井商业街旁边的一栋高级公寓中,上楼时需要严格登记身份证并且和户主通话确认是否真的有访客。但走到工作室门口时,我却闻到了一股烤红薯的味道。
工作室内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塔罗师该有的神秘布局,反而是中式装修风格。
甚至在客厅里摆着密宗文殊菩萨像和罗盘,占卜桌旁还有她收藏的字画。这中西结合的效果实在是神奇。
赵宥萤成长于吉
她大学专业是英语,从大学时开始,她为了想搞明白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便选修了周易。毕业后进入北京一所私立学校做了6年的英语老师兼班主任,更是直接利用碎片时间自学了紫微斗数。
紫微斗数这个学说对大众来说可能有些陌生,我也是在她那第一次听到。但其实,每天接待8万游客的故宫,便是严格依托紫微斗数建造的。而紫微斗数在古代更是被尊为“帝王学”,明清时皇宫中更是设立“钦天监”专门用来进行紫微斗数的研究,所以比起在民间受众广泛的八字学说,紫微斗数只在皇族和由皇帝钦点的官员中流传。
而之所以赵宥萤今天以塔罗师的身份接受采访,只是因为她选择用塔罗牌作为算卦的工具。除此之外,也有人会选择星盘、六爻64卦、易经八卦。
“从我们的角度来讲,看命盘这件事是让人知命,而命是不可变的。比如说你出生年月日时,当然了我有点宣扬封建迷信,但这是我们自己的信仰嘛?就像跟你编程一样,你一生的起起伏伏基本上就定了。但是能够改变这些东西的时候,我的理解是环境改变命运,包括你的性格,你这一生面对一些事情的应激反应,可能基本上都给你定下来了。但你对一些新事物的这种渴求,和你对新环境的或者更高层面环境的这种渴求度,决定你的将来的运气,所以咱们叫知命而改运。而塔罗牌这种算卦的工具,是来帮助你规划行为的,也就是所谓的改运了。”
这一大段话听起来就很像小时候奶奶常念叨的那句“这都是命”。
在与微视的合作项目中,他们也自行平衡了某些敏感点。比如塔罗牌图案为裸体形象的星星、世界、恋人和恶魔,以及骷髅图案的死神,在写内容时,赵宥萤会选择其他有类似牌意的牌进行替代。
“有时候网络的爆发力太强了,我不想把自己推上敏感的风口浪尖。"
目前赵宥萤的经营业务,除了面对面占卜、视频占卜以外,她也写公众号,有时还会被人抄袭剽窃,也会销售道家符和转运手串,这些几乎是每个塔罗师都会涉及到的产品类型。只不过真假和价格就是各凭良心了。
当年在考虑是否辞职,将占卜作为自己的全职工作时,赵宥萤也是犹豫过的。但她给自己看了紫微斗数的命盘,觉得自己的是具备做“算命师”的条件的。“我不能说老师这个职业本身好与不好,我只是觉得我的个人目标,是老师这个职业给不了我的。”
很多改变都是由欲望催生的,而占卜有时能够给予自己满足和正视欲望的勇气。
来占卜的人究竟想要求什么
拿神秘学来赚钱,总觉得是件挺背离神秘学气质的东西。比如神秘学讲宿命,讲运势,但有的人却想提前知道这些,而又有人真的用“我可以告诉你神秘的东西”来卖钱。
那花钱来买这个服务的人,究竟是对神秘学尊敬还是不尊敬呢?一边相信命运,一边又觉得人定胜天吗?而这些卖服务的人,又是不是在将神秘的东西拉下神坛?
赵宥萤曾经在西单开过一家店,特别火,因为价格确实便宜,只要600元就可以算紫微斗数全盘,每天都有人在门外排队,但一天最多只能算两三个人,而她在那一年里苍老了十岁。
有时候确实会发生很多我们无法解释的事情。从人的动物本性来说,当面对自己无法掌控与解释的事物时,就会下意识去求助于外来力量,他人的帮助是一种,神秘学的占卜也是一种。
“有时我真的很不愿意接触客人带来的负面信息,我会觉得自己被一种能量侵袭了,我希望他们走的那一瞬间我就可以忘掉一切。”
她记得,有一次工作室来了一位在盛夏穿着粉色棉袄的女顾客。
“她走过来,把手放在我桌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当时我吓坏了,我感觉到她身上那股能量瞬间把我吞噬了。她说你能帮我把我身上的东西赶走吗?我问是什么,她说是蛇妖……那个眼神恐怖到,至今难忘。”
但在平时的工作中,这种极端的灵异事件终归是少数。
“70%的人都会来求爱情,那么剩下的30%,就都是事业和财运。虽然中间可能会和时间有些关系,比如年初和年终时求事业和财运的比较多,其他零零散散的时间更多的是为爱情。”
爱情占比如此之重,其实是可以预见的。毕竟与财运事业等尽心尽力之后就等收获的处理方式不同,爱情有时越尽心反而越不行。尤其对于本身掌控感强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在感情问题上的无力感会使人慌张。
而这种被慌张与失控撕开的裂缝,就成了塔罗师们的生存之地。
在2016年左右,宥萤有一位女顾客,正处在一段极无安全感的感情中,几乎一整年都泡在她的工作室里,光是算卦一个月就能花掉5万元。她的工作能力极强,但在感情问题上却十分茫然。到后来宥萤都已经有点抗拒她了,因为她好像已经完全依赖塔罗来解决问题,但她来时还是会被接待。
“我并不是非要赚她的钱,因为当时我给她算卦都是打折的,我更多的是怜悯,因为她离开了,我觉得她会自杀。就像抑郁症患者也需要时间去抗争。如果她不在我这里,我反而会担心。我真的陪她度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还好她现在过得很幸福了。”
有时塔罗师能提供的支持,是其他途径无法替代的。
来占卜的人群构成与想象不同,他们男女老少各个职业都有,从政府高官到互联网程序员,从为情所困的年轻女孩,到事业受阻的中年男人。
“每个人不同时期面对的问题都不一样,可能他上个月还是意气风发的,到下个月就出现了很多倒霉的事情,但他自己无法理解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比如所谓“犯小人”的命题,有的人会觉得是有人在害我,而有的人就会发现确实是自己之前过于狂妄,因此埋下祸根。虽然在有些人看来这就是理性分析便可以解决的问题,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事件复盘、自我分析却是他们永远都做不到的事。占卜就是一种帮助他们找答案的方式。
但同时塔罗师能给他们的又实在有限。
最近有一位客户来找赵宥萤,想要她帮忙占卜自己新选的店址是否能够做成,这类客户就是典型带着答案来听答案的人,他们只想听到“会好、会赚、会成功”,但赵宥萤说“从卦上来看,有时我确实无法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如果从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这种可能不成功其实更加容易理解,也许是资金链问题、也许是业务思考不足、或是创业心态有误区,但既然这个人已经选择忽略具象原因而从抽象世界找安慰,那成功与否好像也就此成为定局。
“我们所有人都有自我认知的误差,但有的人会审视,而有的人只会归因于外界。”
人总是很奇怪,如果是你身边的人告诉你真相,也许反而会激起反抗情绪,拒绝接受意见,而如果一位占卜师说,你过于强硬,会不利于事业发展,好像接受起来就容易多了。如果占卜能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学会反思,也是件好事。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客人都对她深信不疑,很多人和她说得第一句话就是“听说你会算塔罗?你准吗。”
我就是塔罗牌里的女教皇
如果要用塔罗里的一张牌定义自己,赵宥萤选择了女教皇,那张牌寓意为理性、原则、契约精神和传统秩序的维护者。
“其实我们能给到的都是一些处事的道理,没有那么神秘或很大的力量”
赵宥萤的占卜过程十分简单,不会有任何前期交流,只是简单的报出想要算的类目和生辰信息,以防有主观信息干扰判断。
很多来问感情的女孩,都是想要找到方法来挽回一段恋情。有的女孩会很急切,控制不住地想联系对方,想要迅速问出个答案,就像那些情感博主们经常会处理的感情问题一样。
这时的塔罗师反而会更像一位两性博弈论导师。
“但我能给的建议就到这里了,你听不听我的以后的路还是你自己选。”
因为接到的需求各种各样,有些需求也是赵宥萤会拒绝的。比如算老人的健康或是算胎儿的性别。“万一这个孩子因为我的一句话走了,这个孽还是会返回我的身上。”这大概是每个神秘学从业者,都会怕的东西。
当然即使这样,行业内也依旧存在乘火打劫坐地起价的人。比如遇到急于化解灾祸的人,就会贩卖所谓买了就能消灾的神器,或是所谓开过光的5万元法器。或者是面对有钱的客户时,就会把平时500元的服务费抬升到2000元。”后来发现那个人家里有个傻儿子,这就是孽了。“
也正因为这种现象的存在,使这个行业在一些人看来依旧处于“神棍”阶段。
据市场调研公司IBISWorld提供的数据显示,在美国,占卜行业的规模达20亿美元。据《韩国经济日报》预测,韩国超自然行业的产值即将达4万亿韩元(合约240亿元人民币)。韩国算命协会会长白惠三估计,韩国有超30万名算命师和15万名萨满。
而国内市场,虽未有确切的行业产值报告,但占卜算命赛道中已经融资的项目已有20个,其中完成A轮融资的项目为9个,Pre-A轮2个,天使轮5个,种子轮4个,可见国内占卜业也是一片繁荣景象。
从业者们通过线上或线下各种途径接触客户,比如微信、微博、短视频、网店、工作室等等。
虽然科学、唯物挂在每个人的嘴上,但从过去气功热、特异功能的风潮就可以看出,人们内心的空虚依旧存在,这也正是如今星座、塔罗盛行的原因。
“我觉得不管做什么,道德规范和行业规范都是要守的,毕竟这是一个我可能会继续进行下去的工作。这个行业真的很复杂,或者也不能说是复杂。我觉得某种程度上人可以贪,比如说我不当老师,是因为我对我自己的生活质量的贪婪,但是绝对不能贪过头。”
也许东方人终究对命是有敬畏之心的,“会遭报应的”“会造口业的”“会造孽的”,就像过马路不能闯红灯一样变成一条死线。
赵宥萤即将四十岁了,这已经是她转做塔罗师的第十年,她的工作室也从西单商场的小隔间、建外soho的底商,搬进了现在这间进门要登记身份证的公寓。
之前她也曾纠结过,这条也许永远不会被官方认可的灰色产业,能不能算是一条正路。从业这么多年来,她积累到的用户人脉其实也已足够支持她转型做纯商业的东西。
“但我想了想,觉得应该也不会。我觉得我讲原则守行规,总能让大家发现我跟那些跳大神的不是一类。”
关于我对拿神秘学赚钱这件事,是否一定程度上将它拉下神坛,使之变俗的质疑。
赵宥萤反问我:
“那什么东西赚钱是不俗的呢?我觉得我做到了问心无愧就可以了,我想把它变成非常暖的可以抚慰人心的东西。”
也确实,既然有受众,提供服务并获得收益,也就并不是什么值得质疑的事情了。
全球新鲜生活指南 | Keep Fresh & Enjoy Life
尽在公众号【开眼Eyepetizer】
搜索微信号:Eyepetizer_WX 关注开眼